纪念亲爱的母亲

舞亦禅

自从2020年1月29日匆匆逃离，时隔三年，第一次回家。这次回家，刻骨铭心地理解了那句＂物事人非＂的无奈和痛苦。

1月3日，我亲爱的母亲在得了新冠一周后撒手人寰。临走时连个道別都沒赶上，也沒能亲手为母亲化个妝，让她漂漂亮亮拽拽地走。我再也见不到那生我养我的母亲，慈善和祥的母亲，生前时时刻刻挂念我的母亲。再也不能拥抱一下曾经是那么生气勃勃的身体。无尽的悔恨和遗憾。这段时期那首儿歌＂没妈的孩子象根草＂不时地侵入思绪空间，帶來无法言语的伤感，失落和焦虑。常常幻想着，一回头，妈妈还坐在那张椅子上，冲着我笑。

妈妈，您是一位善良端庄气质优雅的女人，一位慈祥的母亲，一位温柔贤惠的妻子，一位深受学生爱戴的中学英文教师，一位乐善好施、助人为乐的芸芸众生一员。

您17岁参军，离开了家乡贵阳。转业以后去了北京总后军需部。不久考入天津师范学院俄语系就读。毕业后分配到原上海新群中学教俄语。因为爸爸的原因，后迁来温州。

妈妈，您是一位优秀的中学教师，备受学生们的尊敬爱戴，您是他们的良师益友。记得小时候家里常常有学生来聚，印象最深的是那些老三届。记得有一次已经很晚了，我在睡梦中被一个人的声音吵醒，是一潘姓老三届学生＂章老师，我想找您谈谈，好吗？＂前几年回家的时候还会碰到前来探望的老三届学生。

在家里您是一位温柔的妻子和母亲，脾气特别好。这点非常遗憾，我和弟弟都没有随您。您虽是一位贤妻良母，可是您很不会做饭菜。有幸的是这一点我和弟弟都不随您。我们姐弟俩做饭菜在家都是一把手，顿顿都是被赞不绝口。不过退休以后您去了老年大学学习家政，努力学习烹调，厨艺突飞猛进。顺便提一下您还开始学国画，家里存着您当年的画作，真不懒。

不过我想骨子里老妈您是不喜欢做饭菜的。后来年龄大了，每快到吃饭时，经常会问，我们吃什么？出去吃吧。想来不愿做饭。

妈妈您年轻的时候貌美无比。难怪在那些年被人说成是台湾潜伏大陆的女特务。记得有张照片，是您当时在上海照相馆里拍的标准照。烫了个卷发，上衣大方块领，身子略侧向1130点的位置，脸向12:30，眼睛直视前方，气质优雅端庄、无与伦比。背面老爸还写了酸溜溜的批示：＂仪，真成了上海人了＂。等我自己长大后，觉得这批示不准确。我妈那气质可不是大城市字眼所能表达概括的。

妈妈，您同爸爸两人是在军队里认识的。当时在中南军区联手出演描绘年轻干部如何抗拒阶级敌人糖衣炮弹的故事。在剧里，爸爸扮演年轻干部，您是射向这年青干部的糖衣炮弹／女特务。剧中年轻干部成功地抵抗住这糖衣炮弹，可是现实中，你们从此牵挂着彼此，只是没人说破。你不久便转业去了北京，然后去天津上大学。而爸爸去了朝鲜战场。不久在朝鲜战场做营房工程的爸爸在一次空袭中受伤。消息传到北京却是那可怕的两个字＂牺牲＂。

那年，1956冬，您从天津回北京总后过寒假。那个晚上，您同几位老战友一起约着参加新年舞会。当走在总后大院时，一位高大的帅小伙突然出现在您眼前。那人一见您，立即叫出了您的名字，而您却呆呆地望着他。似曾相识，却又不敢认。当年离别时，他还只是一个1 7岁的大男孩，而眼前却是一个一米七九英俊的年青军官。一时间不敢相认。

您可知道，那次邂逅是老爸酝酿几日的计划。当时他刚从朝鲜战场回来，分在总后工程部。那天正好去总后军需部办事。听说您从天津来北京度寒假，还听说有人在追你。于是下决心一搏夺美人。那一见便是一辈子的牵手。于1958年3月27日喜结连理，由北京香山的树木见证。

后来不明原因，爸爸从北京转到杭州，后又被转到温州。文革结束后才知是当年被内定中右的原因。而您放弃在大上海的工作，跟随爸爸来到了温州。在温州一呆便是一生。

后来便有了我和弟弟。

记得小时有人对我说＂你妈对你弟好，你爸对你好＂。这些话在我幼小的心灵深深扎了根。生活中我会不知不觉地寻证。记得还在虞师里的时候，大概5，6岁左右，有一个夏日晚上，您带着我和弟在走廊上乘凉。我和弟弟不知怎么吵了起来。皮极的弟弟对着我仰着的脸吐了一口唾沫。我等着你骂他。但是您不骂他，反而噗呲一笑。这便让我坚信您的确对弟弟比对我好。

我17岁离家上大学，然后研究生。研究生一毕业便来到了美国。家的概念对我来说已很淡薄，也忘了做女儿的感觉。直到2000年你和老爸来到美国。几个月后老二降生。您們帮我做月子，照顾老二。在您的精心照料下，我因生老大留下的后遗症完全消失。身体比以往健壮很多。现在这个年龄还能蹦跶得这么欢，全亏了您当年的悉心照料。您在美国那十年，让我感受做女儿的幸福。有人疼，有人关心，有人爱护，有人护短。特别是有人护短，记得当我和自己女儿有矛盾时，不管对错，您总是偏向我。有时我都想，外婆怎么不护小。直到现在我都能感觉到这护短的温暖。

当您慢慢变老时，在聊天中，您常常觉得自己没尽到母亲的责任，说自己不太会做饭菜，苦了我们。有一天，您说我们小时候您很少抱我们。您又说您其实特别想抱抱我们，“可是我不敢这么做，因为怕把你们惯坏了。现在我们希望你们能够常常拥抱我们”。 听您这么说，我心里好酸，立即给您一个紧紧的拥抱，然后亲亲您的脸。您当时脸上露出了满意幸福的笑容。

2016年在贵阳

2016在贵阳所攝，84岁的老太太居然还能将腿踢得这么高。

妈妈一路走好！下辈子再做母女，但下辈子让我做母亲，回报您的这辈子的养育之恩！

妈妈，您现在走到哪儿了？见到了外公外婆，姨妈和大舅舅了吗？你们一家欢聚，也很好。

妈妈一路走好！

这篇纪念文章从母亲过世不久便开始写，一直写到现在。每每提笔都忍不住泪流满面，无法继续。今天5月8日是母亲的90周岁生辰。第一次没有母亲的母亲生辰日，不知如何对母亲说。赶写完此文，以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