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印象

丑牛

北京印象

龚太银

【引言】

这是一篇2017年存档的文章。近日，网络上疯传淄博烧烤吸引眼球的视频和文章颇让人心生疑惑和感慨：淄博烧烤吸引国人的魅力究竟在哪里？开发旅游事业为什么不是北上广领衔，偏让小小的淄博拔得头筹？个中有无秘密可资探寻？

【正文】

      不经意间，在天涯社区上看到署名“达文西的爷爷”发了一则信息，内容是“惊闻北京某某村驱赶外来人口，某些北漂愤怒了，他们抬出人权尊严巴拉巴拉，疯狗一般狂咬村委会，却不知村委会乃代表大多数村民之意愿，从来没有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北漂，在北京人的地盘上，为了一己私利，摆出一副俨然代表14亿中国人之姿态，对村民村委会指手画脚大放厥词，人人必须唾弃之！”

      北京为什么驱赶外来人口？“驱赶”是否符合官方某些政策？文中的“北漂”们所指哪类人群？“达文西的爷爷”是个什么东东……这些问题我无意探个究竟，倒是“驱赶”一词让我想起我的前后三十年两次的北京之行对比，无端生出想写写“北京印象”。

      三十年前，我以“优秀青年教师”身份获得一次赴京学习的机会。那时候的北京，天是瓦蓝瓦蓝的，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清新和友善的气息；楼房不像现在一样直耸云霄，多以四合院为主；天安门广场没有现在那么拥堵，也看不到现在随处可见的“篱笆”；街面上很少有警察巡逻，更看不到标志着“特警”字样的车和人。

      那天，我们乘坐的公汽途经王府井一处公交站。正当司机关门挂挡启动时，斜侧里猛地冲出一个青年，他的一只脚刚跨进车门就被缓缓移动的公汽弄了个四脚朝天。青年恼羞成怒，爬起来一个箭步上前挥拳砸向车窗，只听“啪”的一声玻璃崩裂，飞溅的碎屑把紧挨车窗座位上的妇人弄了个满面血污。车停了，青年走上车来，举起正在流血的手，面向车里所有乘客双拳作揖说：“对不住大家了！”然后，径直走向受伤的妇人，面露愧色：“大姐，我送你到医院包扎去。”妇人依了青年，从座位上缓缓地挪出身子。青年搀扶着妇人下车时，回头瞪了司机一眼：“车窗玻璃我赔，你也应该向我说一句对不起，为你的粗心。”

      一个偶然的插曲，在不声不响中曲尽人散。于是，我对北京增添了“打架都能打出文明”的印象。果然不同凡响，首都人的素质就是不一样。

      三十年后，大约是“达文西的爷爷”在天涯社区上发帖的时间，我携妻儿在北京逛了几处景点。妻自作主张，在下榻的宾馆楼下购买了“三日游”的团体票。第一天游八达岭长城和鸟巢、水立方。早四点开始，一辆面包车巡回在游客住宿的旅店和旅游公司大客车之间，把我们先后分别拉到指定编号的客车上。天蒙蒙亮时，导游清点人数后告知司机人齐了，可以发车。引擎轰鸣，客车在高楼林立的京城街道上疾驰着。一身素洁的导游小姐，在车厢里开始了例行公事的欢迎、介绍和旅游注意事项提示，一口流利的北京方言合着半荤半素的解说，不时还能引起车厢里游客的阵阵喝彩。

      行至半道，导游小姐收敛起佯装的笑容，开始了善意的职业化的诱导，直白得一听就知道“胁迫”二字是什么意思，她说：“我们当导游的，就是靠游客吃饭。我们的工资靠提成获取，能有多少取决于大家在旅游过程中的购买情况。大家既然出来了，图的就是开心，但是你开心必须建立在我开心的基础上，我开心才能带动大家开心，这是双赢的合作关系。所以，到了我们指定的购物场所，大家不要吝啬荷包里的钱，该买也好不该买也罢，空手出来是绝对不允许的。如果你不信，那就走着瞧。”

      瞬间，车厢里的空气凝固了，除了一两个长者偶尔假装镇定地咳嗽一声外，只听到车窗的缝隙传来呼呼作响的风声。我陡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抑感。透过车窗，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外面的风景，外面依旧是高耸入云的楼房。那一刻，我似乎感觉那一排排迎风倒向车后的楼房一齐向我压榨过来，以至于我有濒临死亡的窒息感。这，还是我印象中的北京么？

      很快，我携着妻儿囫囵吞枣地游玩了八达岭长城，那索道，那城墙，那人山人海和极目远处的崇山峻岭之于我已经索然乏味。我仍在想，“走着瞧”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下山后，我们别无选择地被拖到一处购物的广场。导游说，先购物，然后凭购物单据进餐。团购旅游票包含了午餐费，怎么还要购物单据呢？估计这就是“走着瞧”的杀手锏，我心里这样想。

      不一会儿，换了一个矮个头的导游小姐（胸前没有标志牌，只能从她的帽子和手中拿着的小旗子判别她的职业），把我们排队领到二楼。二楼是一间间商品介绍室，里边的工作人员云里雾里地介绍着他们揽来的商品。走完商品介绍室后，迎面是一间较为宽敞的屋子，里边摆放着以他们介绍为主打的各类商品。游客们纷纷遵从导游的意愿，挑挑拣拣，或多或少地选购一些商品拿去换来“进餐劵”。我心里愤懑着，想看看“走着瞧”，眼中琳琅满目的商品自然上不了心来。妻害怕惹事，挑了几件不打紧的什物买了去。不料想儿子淘气，把换来的“进餐劵”弄丢了。

      我们仍然随着人流进了餐厅。按照十人一桌的规定，我们一家三口围坐在一桌满员的桌前。矮个头导游来了，她瞅准我们所在的桌子，一个个地把其他七个游客遣散到另外的桌上，直到所有游客都吃完了，她仍不来理会我们。我有些按捺不住，上前理论：“你是导游吗？”她说：“是又怎么样？”“把你的工号告诉我。”“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要投诉你。”“我就是不告诉你，你能拿我怎么样？”“没钱你就别到北京来，一副穷酸样儿！”

      我们正理论着，两个满脸横肉、虎背熊腰的家伙站在了矮个头导游身边。下面的午餐自然是泡了汤的，后来的两天旅游自然是了无兴趣的，一肚子怒火无从发泄，投诉只好当做一句愤激的话说说罢了。

      我认输了，这是“北京人的地盘”。庆幸我有自知之明，如果继续较真下去，保不准我也成了那“厚颜无耻”、“疯狗”式的“北漂”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