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编的那只“红蓝子”

天街小雨

原创/天街小雨

　　前些日，还是帘外春雨潺潺，转眼间春事已阑珊。站在时光的街角，翻阅着一页又一页的时光年轮，母亲已去二十五年了。每到“母亲节”这个时候，总会想起母亲的一些往事，那抹不去的记忆，回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

一一 题记

　　每逢星期天回家，进门第一眼看到的，总是堂屋门前堆的一个又一个，乱中有序且色彩单调的塑料蓝子。看上去，这些蓝子很普通，但这是母亲用自己那双苍老的手，经过千穿万拽像缝衣服似的，编织出来的塑料蓝子，它是母亲心血的结晶，更像母亲一个又一个艺术作品。

　　多年后，每当想起母亲往日的一些事儿，总抹之不去的是那些最受母亲喜欢，与母亲形影相随的编制蓝子的岁月，那个留刻在我的记忆中，腰间挎着自己亲手编的蓝子上街买菜的母亲影像。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母亲已经卸了铁路上的那些活儿。从以前的早出晚归，领着一帮家属们在火车站装卸货物的“铁路家属连长”，到后来专心于家庭琐事的打理这样一个角色的转换。从某种角度讲，我们这个家开始了新一轮的生活，无论是对我们这个家庭的谁，或许每个成员来说，都有一种与前不同的感觉。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母亲对编蓝子的嗜好，开始变的与日俱增，由原来的闲暇之余，变的除一日三餐，油盐酱醋柴，东西街坊邻居闲聊等之外，编织篮子便成了闲暇之余必做的事情了，或者说将它视为生活的一部分，一种乐趣，如同在铁路家属连时，家属们个个嘻打哈笑聊天时所给她带来的快乐一样。与那时不同的是：那时上班的付出能为家中的生活带来些经济上的贴补，而编织蓝子则不同，只有付出无所欲求，甚至为编制篮子所需的许多材料，无论是塑料打包带，还是蓝子骨架所用的铁丝等，都需要母亲从铁路上那些许多包装物退役下来的材料中获取。经过精心挑选，变废为宝，为母亲所用，从而为母亲编织蓝子提供基材。你若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将做出的蓝子制品无任何索取的送于他人，是图个什么？她只是莞尔一笑，有时说：“在寂寞中找点不寂寞。”

　　有时我在想，母亲的这种辛勤与付出的结晶，为众多亲朋所接纳与喜爱，对她来说就是收获，就是回报，她从中得到了快乐，所以她对此乐此不彼。从这个意义上讲，母亲有她的一片天地，那个时候，生活过的虽然清贫些，但在那片阳光的照耀下她过的快活。在母亲的身上，我看到了她的乐善助人，她的无私品质，她的待人情怀，都是当今物质金钱所不能比及。但那时幼稚的我，却并没有如此之深的理解。虽然如此，母亲包括父亲行为上的那些点点滴滴，都像冰雪被阳光融化以后五颜六色的水珠一样，深深地滴进了我的血液里。

　　我们家那个小四合院，说四合院那是言过其实。甭说与传统意义上的四合院比，就是与一般普通人家的庭院相比，也是要逊色的多。门面朝东的院内，南北各一排两间偏窄的灰墙瓦房，对称式的建筑，院内空空如也，唯有一株花草栽于院中，是它的全部。最早记忆中庭院靠西的一棵老槐树因不明缘故，早已与我们分道扬镳。再后来，因家中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情，这所父母留下的唯一遗产，也在无奈中被割舍处置了。

　　我们家堂屋门的西侧，栽有一株已长大成型的月季花，因为这珠月季开花是红色的，我们叫它“红月季”，它具有生命鲜活的特征，开出的花鲜艳且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所以倍受母亲的喜爱。

　　母亲每次编蓝子，只要逢天气宜人，总爱在“红月季”的东侧门的西侧，将编制蓝子所需的材料、工具等聚于此处。然后从屋里拿出个小板凳依墙而坐，戴上个系有已经退了色的红毛线绳的多年老花镜，便与她的手工编活相依为伴了。

时光的转换，春夏秋冬的交替，非逢刮风下雨或特别差的天气，总能看到母亲紧挨在“红月季”那儿，聚精会神的编制蓝子。母亲身后的那面墙，成了母亲的靠背，久而久之，那块水泥沙灰抹搓出来的墙面，渐渐地被磨得像铁匠胸前的围裙一样，都发出暗暗的光来了。

　　记得有一年的冬天，我和妻子带着不到五岁的女儿，回家去看父母。女儿一见到奶奶正在编蓝子，就跑上前去便说：“奶奶，您啥时候给我也编个小蓝子呀。”

“行，等奶奶手中的蓝子编完。”

“不，奶奶，您现在就给我编，一会回家时跟我爸爸一起带回去。”女儿天真的说道。

“奶奶哪有那本事，奶奶要是孙悟空啊，现在就给你变个出来。”

“奶奶，您就是孙悟空，现在就给我变一个出来。”女儿执拗的再次向奶奶发难。

　　祖孙俩一来一往的亲昵对话，女儿的天真，奶奶的幽默，像是祖孙俩在玩一场舞台剧似的。

“好了好了，奶奶现在忙，下次来奶奶一定给你编。”我哄着女儿，免得老是缠着奶奶纠结个没完。

　　转眼间春节到了。浓浓的节气味，像娶媳妇前夕张罗喜事一般，家家户户忙的不亦乐乎！三十那天中午，母亲张罗了一桌饭菜，我们全家人都聚在了一起。

庭院内，大门前，房前屋后；春联，春字，福字皆各落其位；红色的鞭炮挑挂于门前；以及偶尔传来邻居家的鞭炮声，都在向人们提示，年就要来了。

吃饭间，母亲拿出一样东西：“佳佳，过年了，奶奶没啥好送的，这是奶奶给你编的，你喜欢的蓝子，就当作过年的礼物吧”。

“讶，蓝子。奶奶，怎么给我编个‘红蓝子’啊，您编的不都是些白色，黄色的吗？”女儿问。

“佳佳，奶奶也说不出个啥道理来，就觉得小孩沾点红色好，暖和热心，冬天的时候，它可以陪着你不觉得冷。”

“我不信，奶奶您骗我。”女儿幼稚的说道。其实，母亲也是知道在冷的时候，红色也起不到什么暖和的作用，但红色的另一面她确实又说不出其中的道理来。

　　几年过去了，女儿也渐渐长大，母亲给女儿编的那只“红蓝子”，被我悄悄收藏了起来。

突然有一年，病魔的黑手伸向了我的母亲，母亲病了，且一病不起。三年后，母亲离开了我们。那张永无反复的日历上，留下了：一九九八年“冬至”。

在母亲下葬的那一天，山坡上的风凛冽袭人，因为那是冬季里最冷的时刻。在母亲的墓地，我黙黙地拿出她亲手编的，送于她疼爱的孙女那只“红蓝子”，放在了墓前。懂事的女儿，此时从挎兜中掏出了先前写好的一张白底黑字的长纸条，轻轻地搭在了“红蓝子”上。我看着这张带有泪水痕迹的纸条，两眼禁不住泪如泉涌。

“奶奶，您亲手编的红蓝子，我给您带来了，它会永远陪伴着您，您看到它，就会看到您最最疼爱的孙女及您的家人。”

　　我疲惫的双眼，被泪水模糊了。忽然间，我看到了母亲那步履蹒跚的身影，腰间挎着自己亲手编的那只“红蓝子”，没有回头，渐渐地，走远了………消失在夕阳沉落时映红的那片彩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