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古语说,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青萍之末的风,在未形成狂飙之前,轻轻的,柔柔的,固然可爱。然而青萍之末的风一经平地而跃起,狂卷于半空,浩荡于千里,甚至“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缘泰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飘忽淜滂,激飏熛怒”,那经过的地方就酿成一次或大或小的自然灾害了。</b></h1> <h1><b> 我的家乡处于草原文明和农耕文明的交融地带。虽说没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的草原景色,但是,无论春夏之交风沙大作昏蒙迷眼的日子,抑或秋风送爽五谷飘香的仲秋岁月,大漠的浩荡长风却是朝发夕至,常常光顾。特别记忆深刻的是,1978年3月下旬因读书离开家乡的那个午后,一卷行李缚于车后的我,本想两轮一转,一时三刻即可到达县城。哪知离家不久,大漠劲风的前锋便迎面冲来。顶头西北风迟滞了我骑行的速度,扑面风沙迷离我前行的视线,终而不得已推车艰难步行半日,直到漫天昏黄中的薄阳落到西山背后,灰头土脸我才挪蹭到县城。这算作家乡风对即将远行的我一次历练般的送行吧。</b></h1> <h1><b> 家乡的风有时候是迷人可爱的。最可爱的是三秋时节明月高悬满天星辰之夜的金风送爽。秋风飒飒,万里清光,野旷天低,百花弄影。桑干河逶迤东去水波荡漾,河两岸杨柳依依树影婆娑,十里滩涂月光如水宽广静谧,幽幽古堡沉寂阴森深壁固垒。真乃“聆朔风而心动,眄天籁而神惊”,那是一个让人神往的秋天之夜。</b></h1> <h1><b> 但秋风总是短暂的,更多的时候是寒冷的冬季风和扬沙的春风。老人们说,冬季北方草原上有白毛风,长城内的雁北盆地春季有大黄风,而两种风有着本质的区别。据姜戎在长篇小说《狼图腾》中描述,大漠的白毛风刮在冬季,是风搅着雪。稠密的雪花在狂风的撕扯中,像丝丝羊毛飘舞在空中,故名白毛风。而塞上家乡的大黄风刮在春季,是风搅着沙土。因南下的狂风卷起地上的沙尘扬洒在空中,遮天蔽日,百姓谓之大黄风。</b></h1> <h1><b> 雁北盆地地处塞上,自古就是少雨多风之地。明初兵部尚书王越曾经有诗曰:“雁门关外野人家,不种桑榆不种麻。百里并无枣梨树,三春哪得桃杏花。六月雨过山头雪,狂风遍地起黄沙。说与江南人不信,早穿皮袄午穿纱。”这首诗形象地反映出当年雁门关外自然环境的恶劣情形。</b></h1> <h1><b> 王越诗中写到的“狂风遍地起黄沙” 就是民间百姓所说的“大黄风”。尤其是贯通雁北盆地全境的桑干河流域,大黄风无处不到。大黄风一般生成于春季,有时强劲,夜以继日不肯停息,一日千里浩荡南下;有时稍缓,午后起风日落即止或夜晚起风日出即止。农谚有“打罢春,消背阴,穷汉把眼睁。睁不睁,还有四十天背后风。”就是说这一时间段刮风的情况。</b></h1> <h1><b> 往往,热闹的上元节过后,草原的风就悄然南下了。遇有少雪的年景,南下的风特别干燥,老百姓有“春风吹破琉璃瓦”之言,就是说当地春风的凌厉。不过,强劲的风并不多见,而午后或夜晚的风较多。我在家乡生活二十多年,常常看到的是,上午艳阳高照,中午饭后春风即起,长风半日,日落嘎然而止。遇有晚上风起,长风一夜,日出即止。每年春季这具有规律性的春风常常令人费解,它总有生成、停息的自然原因,只是我直到现在也不知其所以然。尽管春风每日光顾,壅掠于河槽水面,穿越于林间土坡,长啸于茫茫旷野,肆虐于土街陋巷,但农家的农田活计却不曾停工,只是干活时有可能就选择背朝风向,抵御“背后风”就可。</b></h1> <h1><b> 然而,当大黄风达到强劲级别之时,人们就唯恐避之不及了。荒凉的、寂寞的早春,从大漠深处滚滚而来的狂风,跨过丘陵,越过河流,风驰电掣,一路南下,直向山边扑去。遇到盆地东南的山脉阻隔,恼羞成怒,返转又肆虐于山下的滩涂。十里滩涂中无尽的碱土在寒冬冻结又经春风消解,白碱出地面而泛起。大黄风一路狂奔,和泛起的碱土一拍即合联袂共行,卷扬于半空,抛洒于远地,整个滩涂飞沙走石,地空相接,万象昏蒙,弥漫在一团一团的尘雾之中。偶尔还汇聚成几个几百米高扶摇直上的龙卷风,将滩地的枯草碎屑裹挟起来,忽忽喇喇,东冲西突,在股股狂风中,它们成为傲视群小的风中老大。龙卷风过后,所经滩地之物被横扫一空。此时的滩涂是人们望而生畏的地方。</b></h1> <h1><b> 如此,家乡风有令人陶醉的时段,那陶醉是在金色的秋天。也有令人敬畏的时光,那敬畏是在狂风南下的早春。</b></h1> <h1><b> 清风徐来,夹杂着草原绿茵的清香;狂飙光顾,也带有大漠春天的信息。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我们,无论曾经的清风徐来,还是过往的狂飙光顾,那都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当今,草原的修复和西北防护林带阻滞了大漠南下的沙尘,天更蓝,风更清。曾是古陲边城的风沙之地绿树满山川,清流淌其间,塞上变为小江南。嗨!桑干两岸风光好,风轻雨润景更新。祝福家乡更美好。</b></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