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鼓

温情永远

昨天下午吃过晚饭跟李泽民一起沿着街道闲逛，走过店铺饭馆，一拐弯就从汾西原来的酒厂醋厂一路走下去，沿着有护栏的水泥路，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东曹洼庄村，没有了车水马龙，没有了市井嘈杂，没有了灯红酒绿，没有了人来人往，眼前只有绿油油的草，青翠翠的树，向阳的树枝上槐花正开，背阴的灌木上还挂着露珠。今年春天的雨水是真的大，像我这样的在十年九罕的黄土高坡的山顶上长大的村里人，见到这样的阳光照耀下的湿碌碌的草，娇艳欲滴的花，也算是体验了一回南方的烟雨朦胧。这个城边上的小村子也是人走村空，破败的房子，杂草丛生的小院，早已经没有了人间的烟火气，有的一排十间的砖窑，也难逃城市化进程的大趋势，早已全部关门上锁，只有村头原来打场的石碾盘，院子里的原来盛水盛麦子的瓮，在无声的守候着这寂静的小村子。有时在树林里跑过一只漂亮的野鸡，一只小巧的松鼠，一条黄色的小狗，西边的太阳也快要落山了，我们两个人边走边聊，难得的轻松自然，在这样的山水田园牧歌式的下午时光，在这个离城不远的荒凉的小村里，他不时的说出多巴胺荷尔蒙之类的职业用语，给这个寂寞的小山村带来了一阵阵的久违的笑声。

像我这样的从教二十多年的人民教师，在学校里过惯了集体生活，双休日回到家或者寒暑假在家，还真的有点空虚寂寞的感觉。也想到街上摆个地摊卖点蔬菜水果之类的，虽然那块儿八毛的蝇头小利也能改善我的生存条件，但是这个对我来说还是不大能看得上的。在学校的每一天，虽然累，但是快乐着，累并快乐着。校运会的参赛选手就有628名，我们都是一个一个的核对过的。一个人最多报两项，每个班的每个项目最多能报两个人，但是学校有40个班，2000多名学生，光是核对比赛项目就要两三遍。腰鼓比赛说起来简单，但是初一的学生就有700多，光是这700多人的服装，男衣男裤背心，绑腿腰带头巾，女生的辫子一个人梳两个，每个用一卷红头绳，听说早上四点就得起来梳，八九点才能梳完，学校会扎辫子的老师也就有七八个男老师，女老师没有一个会的，这对我们新来的老师来说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哪里见过这阵势。还有化妆，不要画成浓眉大眼嘴唇血红的，还要求画淡妆。凡事一讲究就有看头了，一应付就没意思了。看着这些班主任跑前跑后指手画脚的神气劲，我真的像山里捉来的猴子，刘姥姥进大观园，明明看着学生跳的够好了，被总指挥赵永琴一顿臭骂，又变出一个花样。红生班里几个男生说会二踢退，红生说人家五六个班的学生会后空翻，你们赶紧给我到一边去。就像很多人觉得在纸箱厂干活比在铁厂干活轻松一样，那是纯粹的想当然。这些天每天下午排练腰鼓，从两点开始到六点结束，每天都是整整一下午。有空了我在操场的篮球架下坐一会，在体育室的沙发上看看手机，就算是休息了。不停的有学生报告，老师鼓在哪里，鼓槌的红布丟了，我班主任叫你过去一下。倒霉的是我虽然年龄不小，不会的东西还是太多。真的帮不上别人什么忙。大学校有大学校的热闹，大学校有大学校的红火，就像小时候爱赶僧念会一样，在学校每天都是僧念会。于是没课的时候，我就努力使自己不要做一个低俗的人，不要一有时间了就跟不三不四的人同流合污，不要忘了自己受过的教育，因为这个学校太大了，你会哪一款，亮出你的风彩，总有一款适合你。可惜我在乡下荒废的时间太长了，碌碌无为的时光太多了，消极悲观的情绪太久了，追求完美的脚步太慢了。但人总是要不断的求进步，比如音乐，比如艺术，比如诗词，人总要不停的充实自己的内在，以求达到完美的地步，千万不能向后退，退化成野蛮人。什么笑贫不笑娼了，什么医院里宁救坏人也不救穷人了，恨人有笑人无了，等等。最好远离这些俗不可耐的语言，最好远离这些金钱至上金钱万能的拜金主义，最起码我们还是一名教师，不能让社会上的人看了笑话。

像我这样的从教二十多年的人民教师，是过惯了红红火火，急急忙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集体生活的，是谁说过当老师时间长了，睡觉都要找三个人以上的地方才能睡着，一个人灰的睡不着觉。我今年45岁，虽然表面的美已经不再，但是内在的美，精神的富有，一颗温柔的心，这些我都有，在我毕业了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不但没有被夺走，反而愈来愈成熟，奇怪的是，尽管我拥有这么多内在的财富，我仍然被称为贫穷的人。我自认为是个在语文方面有爱好的人，看过的书，走过的地方比很多条件好的人都要多，二中的老师当中好老师还真的有不少，负责任懂教学的名师有很多都是当之无愧实至至名归的，而我也打心底里想听听每一个老师的课，理化类，文科类，体艺类。你的几十分钟分钟就是你的水平，你的几十分钟就是你的半生。就跟做饭的厨师，修车的修理工一样，出手知功夫，张口见人心。我也想通过闲聊知道各位是怎样度过各自那么多的闲暇的时间的，虽然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世间皆苦悲喜自渡。但没有人愿意过孤魂野鬼的生活。有时候陌生人的一句随口的话往往能让我耳目一新，眼前一亮。上班上课的时候虽然忙碌，虽然嘈杂，有时间了坐在篮球架下休息十分钟就要上下一节课。星期天寒暑假回到家里却要面对孤独寂寞空虚冷清，就是这种空虚的感觉，促使我不断的寻求关心，这个人，那个人，在不可能的人身上找关心。微信聊天上的在吗，聊聊，一个笑脸，一朵鲜花，往往是石沉大海，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时间长了，我也就心生绝望精疲力竭不再主动联系别人而宁愿一个人独处了。什么叫精疲力竭，我的青春年华不再，我想我大概期望太高了。尽管我的生活很多时候要依赖好心的陌生人的共情，然而当老天偏偏就让我独处的时候，我也就只有接受。于是微信上没有给我及时回复的，或者回复慢的不是一星半点的，我也一不做二不休，全部拉入黑名单，再后来，拉入黑名单还不行，再删除一遍。你以为我是正直的人，你知道什么叫正直吗？线条，街道可以又正又直，但人类的心怎么能正直。希望，失望，崩溃，枯萎，悔恨，由爱生恨，一不做二不休，如果不是你那样，我也不会这样。 然而时间的车轮却是滚滚向前，一天天一年年把我们的青春耗尽，年华似水，光阴似箭，大街上，田地里，公路上，弯腰驼背的独行老人，有的坐在轮椅上，就是我们不久的将来，而我还有很多话没有给人说，还有很多能量没有发挥。

这些天初一的学生排练腰鼓比赛，大操场上一行行一列列的排下去，真的是有点排场的感觉。前面的几个大鼓一敲，七百多名学生在领队的指挥下整齐划一的动作，时而围成一圈，时而站成几个方阵，嘹亮的陕北民歌《天上的太阳红彤彤》一响，学生们跳的是真有氛围。真有气势。没有活动的时候，各班主任众神默默，长夜澹澹。一有了活动，拔河比赛啦，校运会啦，各班主任嘴上都是说，我们班就没有训练，胡乱弄一下算了，这有啥呢，有的说咱就当倒数第一了，咱承受能力强……。嘴上虽是这么说的，心里可都使着一股劲，不拿第一誓不罢休的心劲。我每天都是在操场上，看着这十四个初一的班主任，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个比一个咬后牙咬的紧。说是腰鼓比赛，排练中间都加了武术，舞蹈，音乐，无一例外。没有一个不是力争上游，宁愿甘居人后的。五十多岁的科任被拉去跳健美操，会打鼓的老曹，每天的手机上都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十四个班主任轮流的叫，连抽烟的时候手都在抖，衣服都快被拽破了。在这七百多人的队伍里，我看见前面几个打的好的同学，每天下午都是满脸的通红，汗就没有落过，从他们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又是拾柴又是拔草，又是出圈又是担水，小小年纪就能帮家里人干力所能及的很多活，现在怎么就未老先衰了呢？腰鼓比赛最后，十二个初二男生的把一面十米见方的五星红旗从队伍的东头高高举起，沿着七百多人的队伍飞快的跑过来，从队伍的后面跑到主席台前，鲜红的旗帜，雄壮的音乐：超越梦想一起飞，你我需要真心面对，让生命回味这一刻，让岁月铭记这一回！站在主席台上的我也被这样的氛围所感染。难道不是么！让生命回味这一刻，让岁月铭记这一回。事在人为啊。事在人为。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无论活到哪个份上，总有你兴风作浪，翻江倒海的的空间。什么人权，民主，自由，平等，什么工资，待遇，福利，保险，赶紧离我远点吧。我只有这一条命是我的，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是多余的。不知道学生们长大以后会不会回忆起这一刻，在晶莹的泪光中，穿过操场的围墙，在蔚蓝的天空下，我想起了那些年我一个人在村里打矿石，一个人在地里打农药，一个人坐在我家的院畔上，望着河达赵庄季家庄村背后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