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雷斯特对大树杜鹃失去优先命名权的遗憾

华叶常青

大树杜鹃 翘首杜鹃 杜鹃花是举世闻名的花卉，被誉为“世界木本花木之王”。杜鹃花属是杜鹃花科中一个种类丰富且在分类上非常具有挑战性的属，共由1000多种组成，使其成为北半球最大的木本植物属，也是我国种子植物最大的属。杜鹃花属植物是世界上最具园艺价值的属之一，花开时节，姹紫嫣红，冠压群芳，让无数人魂牵梦绕。 翘首杜鹃 翘首杜鹃模式标本 在所有的杜鹃花中，翘首杜鹃（Rhododendron protistum Balf. et Forrest）和大树杜鹃（Rhododendron protistum Balf.f. & Forrest var. giganteum (Forrest ex Tagg) D.F.Chamb）都是常绿乔木，高大挺拔，繁花似锦，因此引人瞩目，其中大树杜鹃被认为是杜鹃花家族的王者，杜鹃花中的无上至尊，在国际上更是享有盛誉。 大树杜鹃 翘首杜鹃和大树杜鹃都是1917年1月至1920年3月，福雷斯特第四次在云南横断山脉植物探险时发现的杜鹃花种类。其中大树杜鹃模式标本采自云南腾冲；翘首杜鹃模式标本采自澜沧江-怒江分水岭的杜鹃花林中。因为翘首杜鹃模式标本上只记录了北纬28°，没有记录经度，根据标本上的信息推算，这个维度的澜沧江-怒江分水岭是贡山县和维西县之间的碧罗雪山，因此翘首杜鹃的模式标本采自碧罗雪山。至于是碧罗雪山西侧面的贡山县？还是东侧面的维西县？标本没有给出答案。至于一些资料认为翘首杜鹃模式标本采自贡山县，模式标本上的原始信息没有这样的描述，因为维西县也有翘首杜鹃分布，所以根据模式标本的记录，翘首杜鹃模式产地应该是碧罗雪山。福雷斯特当年采集的许多标本标签上标注的经纬度和现在的经纬度有一定误差，主要原因一个是当时的地理测量水平较原始，一个是当时中国没有自己的大地原点，无法进行更加准确的经纬度测量，标本上的经纬度是依靠印度测绘局的标准认定的，自然和现在的有一些误差，但是误差很小。根据翘首杜鹃模式标本可以得知，福雷斯特最早采集到翘首杜鹃标本的时间是1918年5月，1920年，福雷斯特返回爱丁堡，他和巴尔弗一起鉴别采集的杜鹃花标本，最终他们两人将这种杜鹃命名为翘首杜鹃。 福雷斯特在茨姑的首席收集者。“我的首席收集者，名叫安东（我想是安东尼奥的简称吧），在皈依时被佩雷斯取名”。看来安东在袭击中幸存下来并以甘东的名义继续收集（虽然不是为了福雷斯特）。
爱丁堡皇家植物园 大树杜鹃最早采集的标本在1919年9月份，是雪蒿村的采集队员在腾冲北面界头镇大塘大河头采集的，因为没有采集到花朵，所以当时没有引起福雷斯特的特别注意。1921年3月，福雷斯特第五次中国西南地区探险考察的时候，在腾冲附近的高黎贡山地区发现了满树繁花的大树杜鹃，让其惊叹不已。如何鉴别大树杜鹃？福雷斯特和赵成章因此就特定物种发生了“非常激烈的争论”。在20世纪20年代末，福雷斯特探险队中的赵成章、赵唐光、李万云、和女力和其他来自雪蒿村的老一代探险家都是云南西北部植物分类学的大师。他们是植物分类专家；他们知道区分一些物种和物种之间的细微差别；他们对该地区高山物种的地理分布的了解远远超过世界上其他任何人。这一次，赵成章和其他几个人坚持己见，强烈反对福雷斯特，认为罕见的树型杜鹃花fastidium、大树杜鹃和翘首杜鹃都是不同种类的杜鹃。尽管福雷斯特对自己分辨复杂植物属的知识感到骄傲，在争论中固执己见，并有暴虐员工的倾向，但他还是学会了对赵成章他们的分类学专业知识表示极大的尊重。1921年8月8日，福雷斯特在给他的赞助人威廉姆斯的报告中，他对这个问题保持开放，只报告了意见的分歧。 大树杜鹃标本
采集者/探险队：乔治·福雷斯特
收藏编号：18458
采集日期：1919年9月
逐字纬度：36 31 11.92 N，逐字经度：103 53 30.36 E
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 1921年云南腾越道签发给福雷斯特的持枪执照 当然，发生这种争议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在第五次探险时，福雷斯特向赵成章的探险队承诺，每收集到一个新种的杜鹃花，就给他们一个墨西哥银元的奖金，每收集到一个新种的报春花，就给他们半个银元的奖金。可是在过去的几年里，由于有这么多的杜鹃种类流入英国，爱丁堡的工作人员已经远远落在了后面，加上杜鹃属的鉴别非常困难。福雷斯特没有办法告诉大家有多少种类是新种。他猜测大约有20到40个。虽然他没有提到这一点，据推测他向赵成章和他的同伴们支付了至少20个墨西哥银元的奖金。正因为发现新杜鹃种类就有奖励的激励，所以赵成章等探险队员才要据理力争。当然，早在威廉姆斯资助福雷斯特探险的时候，威廉姆斯就跟福雷斯特约定，要是发现新种类的杜鹃花，经过巴尔弗的认定，就会给予他一定金钱的奖励，所以对于新种杜鹃花的鉴定是相当谨慎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福雷斯特已经成为世界级杜鹃花大师，在科研上极其严谨考究，对杜鹃花的分类、地域分布、海拔、经纬度、生境、所在地土壤都详尽记录研究，发现了许多杜鹃花的分布规律和许多杜鹃花不为人知的秘密，至今都让我们赞叹不已。 大树杜鹃 旅行后，带着标本（赵成章为左起第六位）
爱丁堡皇家植物园 直到1926年，福雷斯特和塔格（Tagg）根据在高黎贡山采集的这些标本，经过反复鉴别，将这种新发现的杜鹃命名为Rhododendron protistum var. giganteum，拉丁名：Rhododendron protistum Balf.f. & Forrest var. giganteum （Forrest ex Tagg）D.F.Chamb，并在爱丁堡皇家植物园院刊上作为新物种发表。因为大树杜鹃和翘首杜鹃许多特征太相似了，她们之间到底如何区分？是什么关系？是同一个种？还是两个独立的种？福雷斯特一直在苦苦寻找答案。1931年3月，在福雷斯特最后一次到中国西南横断山脉探险的时候，他再次来到腾越北面的高黎贡山找到了大树杜鹃进行深入研究，采集了大量带花的标本运回英国。为了证明自己的科研成果，福雷斯特指挥赵成章、何文明等人砍伐了腾冲当地当时发现的最大的一棵大树杜鹃，做成树干圆盘标本。通过对大树杜鹃和翘首杜鹃各种细节仔细观察、鉴别，福雷斯特最终证明翘首杜鹃和大树杜鹃是一个种，福雷斯特希望以大树杜鹃命名这个种，但是按照国际命名的通用法则，最先命名的具有优先权，大树杜鹃只能屈居翘首杜鹃的亚种，这对高度重视大树杜鹃发现的福雷斯特来说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腾冲大树杜鹃分布的大河头地区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在路上（赵成章在左边）
爱丁堡皇家植物园 下面部分是爱丁堡皇家植物园对大树杜鹃的一些说明，包含福雷斯特写给爱丁堡皇家植物园园长斯密思的信件，从中我们可以知晓早年对一个物种认识和科学命名的复杂性。

福雷斯特的大树杜鹃
植物学家乔治·福雷斯特（1873-1932）向英国引种了300多种新的杜鹃花种类，但其中一种使所有这些都顿时黯然失色，这就是大树杜鹃，在我们的收藏中，由福雷斯特和他的采集者在1931年砍伐的一大片树干为代表——它甚至可能是我们最大的植物标本？
福雷斯特称他的发现为“大树杜鹃”——一个恰当的名字！1917年至1920年，他在第四次中国西南云南探险时发现了翘首杜鹃和大树杜鹃，但它们被错误地确定为不同的种——福雷斯特在1931年3月的发现改变了这一切。他取了一个样本，并尽快将其发送给爱丁堡皇家植物园的管理人威廉·赖特·史密斯 （William Wright Smith）。福雷斯特自己也讲述了这个故事：
大树杜鹃模式标本
采集者/探险队：乔治-福雷斯特
收藏编号：19338
收藏日期：1921年3月
原产国：中国：云南西部
采集地点：恩梅开江-萨尔温江分水岭东侧
纬度：25° 50' N，经度：98° 25' E
栖息地：开阔的森林。
描述：花朵边缘呈深玫瑰色至深红色，基部几乎呈白色阴影，外部衬有较浅的玫瑰色，唯一的标志是基部有深红色的小斑点。 马缨杜鹃

“下周末，我将派往仰光的库克，转发给你一个箱子，里面装着我在旅途中努力获得的一棵大树杜鹃树的横截面。随其附上的文字如下所示：
大树杜鹃的标本是从一棵足足有90英尺高的大树杜鹃基部12英尺处切割了一部分制作的。1931年3月15日，福雷斯特。
您可能想把它用于花园博物馆，无论如何，对于那些在杜鹃花开季节可能参观爱丁堡皇家植物园杜鹃花的人来说，它都是一个有趣的目标。”
“我们发现它时，它满树的繁花正处于最佳状态——数千朵巨大的花簇，从不同色调的玫瑰红到粉红色到几乎是胭脂红到深红色，每棵树下的地面都散落着几英寸深的花冠。

大树杜鹃树干圆盘标本
爱丁堡皇家植物园 “从我们的标本中，我终于证明了一件事，大树杜鹃和翘首杜鹃是同一个种，因为我从中收集的不是2种类型，而是3种类型的叶子。翘首杜鹃的原始标本一定是从一个年轻的大树杜鹃身上收集的！因此，你必须剪掉一个名字，根据分类学上翘首杜鹃有优先权。但我希望大树代表这个名字是最合适的！你不同意吗？”
G.Forrest to W.W.Smith；31/03/1931；来自腾越（腾冲）。
不幸的是，正如福雷斯特正确指出的那样，翘首杜鹃是在错误鉴别的大树杜鹃之前命名的，所以这个名字是必须要保留的。 福雷斯特的收集者们砍伐巨大的杜鹃花树
1931年3月15日，福雷斯特指挥探险队员砍伐大树杜鹃做标本
爱丁堡皇家植物园 您可能想把它用于花园博物馆，无论如何，对于那些在杜鹃花开季节可能参观爱丁堡皇家植物园杜鹃花的人来说，它都是一个有趣的目标。”
“我们发现它时，它满树的繁花正处于最佳状态——数千朵巨大的花簇，从不同色调的玫瑰红到粉红色到几乎是胭脂红到深红色，每棵树下的地面都散落着几英寸深的花冠。 落英满地 大树杜鹃可以生长到25-30米，是高大的常绿乔木，也是世界上长得最高的杜鹃花，被认为是世界杜鹃花最重大的发现之一。杜鹃花的分类极其复杂，加上当年对杜鹃花的认识不足，福雷斯特没有在翘首杜鹃命名之前辨别出大树杜鹃，最终大树杜鹃因为形态特征、生态环境和地理分布等方面与翘首杜鹃有很多的相似性而成为翘首杜鹃的亚种，使得大树杜鹃的名字一直屈居翘首杜鹃之下，不得不说是他一生的遗憾。因为就在1931年3月15日，福雷斯特最终证明翘首杜鹃和大树杜鹃是同一种后的不久，即1932年1月5日，福雷斯特就与世长辞，终年59岁，最终魂归高黎贡山。 大树杜鹃 大树杜鹃可以生长到25-30m，是高大的常绿乔木，也是世界上长得最高的杜鹃花，被认为是世界杜鹃花最重大的发现之一。杜鹃花的分类极其复杂，加上当年对杜鹃花的认识不足，福雷斯特没有在翘首杜鹃命名之前辨别出大树杜鹃，最终大树杜鹃成为翘首杜鹃的亚种，使得大树杜鹃的名字一直屈居翘首杜鹃之下，不得不说是他一生的遗憾。因为就在1931年3月15日，福雷斯特最终证明翘首杜鹃和大树杜鹃是同一种后的不久，即1932年1月5日，福雷斯特就与世长辞，终年59岁，最终魂归高黎贡山。 福雷斯特去世之后，关于大树杜鹃和翘首杜鹃命名的问题一直波澜起伏。自从1981年，冯国楣在腾冲高黎贡山再次发现大树杜鹃开始，国内学者对大树杜鹃的研究一刻都没有停止。随着研究的深入，与福雷斯特当年同样的问题——大树杜鹃和翘首杜鹃是否就是同一种杜鹃，不是翘首杜鹃的亚种，也照样困惑着现在的植物学家们。当年福雷斯特发现大树杜鹃和翘首杜鹃有很多相似的特征，所以，在对大树杜鹃和翘首杜鹃命名问题上一直心存疑惑，最终将大树杜鹃定为翘首杜鹃的亚种。随着国内植物学家对高黎贡山植物进行多次科学考察，尤其对大树杜鹃和翘首杜鹃深入研究、鉴别，发现同一株大树杜鹃树冠的叶背被毛和树下叶背被毛有明显差距，树冠处叶背被毛更多。大树杜鹃同一种群不同个体甚至同一个体的花色、叶背被毛情况都存在差异，最新的研究发现，以前两个“关键性状”（花色、毛被）不能区分大树杜鹃与其原种翘首杜鹃，且大树杜鹃与翘首杜鹃的居群间遗传分化主要与地理距离相关。因此，大树杜鹃与翘首杜鹃应为同一物种，不再是种与亚种的关系。鉴于我国现存所有翘首杜鹃和大树杜鹃居群基本都位于高黎贡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不必分配更多的资源去优先保护大树杜鹃种群（Li et al .，2018 a，b），最终大树杜鹃因此退出极小种群野生植物名录。 大树杜鹃和翘首杜鹃的百年谜团尽管已经解开，她们是同一种植物，不是种与亚种之间的关系。但是与福雷斯特当年同样的问题再次出现，是保留翘首杜鹃这个名字还是大树杜鹃这个名字呢？学术界一直无解。从情感上，大树杜鹃已经成为一种杜鹃文化的符号，甚至是一种精神的图腾，不管是当年的福雷斯特还是现在的植物学家都对其难以割舍，对于这种充满传奇的杜鹃花命名问题看来还是要从历史、文化和情感上慎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