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天下水 岳阳天下楼

西一

西一

癸卯季春，孩儿们回故里，欲游“岳阳楼”并垂询，于是就生出了如下文字。此为序。

岳阳楼，江南三大名楼（武汉黄鹤楼、洞庭岳阳楼、鄱阳腾王阁）之一。游岳阳楼，一是观景，二是寻跡。

观景

宋·范希文的《岳阳楼记》其实也是绝妙的导游词，“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

诚然，此大观乃往昔历史之洞庭，而今朝之洞庭，由于四水（湘、资、沅、澧）四口（荆江分洪的松滋、太平、藕池、调弦四口）的泥沙淤积，尤其是现代“与水争地、围湖造垸”，至使洞庭湖正以惊人之速度萎缩，浩淼壮阔的洞庭已“垸湖切割，叉港纵横”…。即便如此，若登此楼，你依然能领略到“衔远山，吞长江”的蔚蔚大观，依然能感受到唐·孟浩然“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状景。

　　此时若想摄影，机位选择是个大考，可以以主楼翘檐为近景，君山为远景摄洞庭；也可在主楼以小楼为前景摄洞庭；若能乘游艇反摄岳阳楼也是非常漂亮的。

洞庭湖中有一庭，谓“洞府之庭”，它就是感悟“俄皇女英”追寻舜帝的凄凉的“君山”，也是洞庭湖之名的由来；是二妃的归宿；是屈子《湘君》、《湘夫人》的出处之地；“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毛泽东）。君山因泥沙沉淀，已与陆地相连，只有在特大丰水期，能感悟唐·刘禹锡“白银盘里一青螺”的美景。

　　寻跡

岳阳楼只所以谓之名胜，除了壮阔的洞庭景观，更有无数先贤足跡的沉淀，多少名人贤达留下了灿若星河的诗赋、楹联，成就了炎黄子孙独有的华夏情结。至此不寻跡，你则无法理解岳阳楼…。

临近岳阳楼，明·魏允贞“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的门联会夺入你的眼帘，令你呼吸短促，令你惊叹振撼。唯有楚地楚景，才敢如此豪迈，才敢如此大言。就如“唯楚有才，於斯为盛”、就如“无湘不成军”、就如“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但一楼一水，为何敢用“天下”以贯之？步入主楼一楼大厅，清·窦垿的长联为此作了深度的注解，其揭示的岳阳楼四奇，更是“寻跡”的最佳导游。

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涕下。

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州城东道岩疆。潴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

　　一奇，“杜少陵五言绝唱”（主楼三楼）。安史之乱尚未平息，但官军已收河南河北，避难成都的杜甫“漫卷诗书喜若狂”，“青春作伴好还乡”，至洞庭，留下了千古绝唱。

《登岳阳楼》

唐代：杜甫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这是诗圣杜甫岳阳凭轩，古今无人超越的五律绝版，“吴楚东南坼 亁坤日月浮”，洞庭之水，敢浮乾坤与日月，敢坼吴楚于东南，廖廖几笔，洞庭之浩瀚、九州之宏大、历史之深遂、文化之渊远喷涌流现；“戎马关山北 凭轩涕泗流”，凭轩眺北方，安史之乱未尽，盛唐渐行远逝，老病孤舟，家国情怀，怎能不泪水横流。如此临湖之楼，能不登乎（我曾疑惑，“楼”与“浮”是否同韵，因为现在“浮”读音是 fú，经查，在古代，古音读为fóu，词林正韵中为第十二部“尤”韵）。

　　二奇，“范希文两字关情”（主楼三楼）。北宋名相范仲淹的著世名篇《岳阳楼记》成就了岳阳楼，其中“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核心“优乐”两字，更是成就、淬炼了华夏的“民本”思想；“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更俞加陶冶出炎黄子民的高尚情操，为了民族大义，“生死离别寻常事，百代忠良報国恩”。（ 范仲淹幼年丧父，随母辗转苏州、湖湘，少时曾就读于安乡书院洲兴国观，从小深受洞庭之薰陶。任宰相后，面对契丹和西夏虎视眈眈，为了巩固政权，实施了“庆历新政”，但改革触犯保守派利益而遭到强烈反对，“庆历新政”失败，范仲淹贬放河南邓州，并受滕子京之邀于邓州作《岳阳楼纪》，而非写于岳阳楼。）

三奇，“滕子京百废俱兴”（主楼三楼）。岳阳楼开篇专记，“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

滕子京系北宋名臣，因“泾州公案”（纯属冤案）降级贬为凤翔府知府，再贬为虢州知州。庆历四年春，再贬岳州。一个含冤被贬带罪之臣，却不计个人荣辱，忠心清廉为国为民，一年时间，岳州政通人和，被誉为“治最为天下第一”。

四奇，“吕纯阳三过必醉”（三醉亭）。吕纯阳，八仙之吕洞宾也。峨眉有“纯阳殿”，但“道衰佛兴”，“会宗堂衍報国寺，纯阳殿内无纯阳”。

吕洞宾三醉岳阳楼，演义了吕洞宾将“柳”、“梅”引度为人，三十年后又将人引度为仙的过程。“岳阳楼自造仙家酒，截头渡得遇垂纶叟，西王母重餐天上桃，吕洞宾三度城南柳”。

吕洞宾三醉岳阳楼，成剧成曲。现存有《脉望馆古名家杂剧》本、《杂剧选》本、《元曲选》本、《柳枝集》本，以《元曲选》本较为流行。其《羽化登仙》的《岳阳三醉》琴谱，曲调情趣逸致，音韵流畅。深刻影响着中国音乐的发展进程。

吕洞宾三醉岳阳楼还有“点石成金”之说。一日吕洞宾醉醒岳阳楼，望着烟波浩淼的洞庭湖，水天一色，风月无边，想此地必有仙根慧种之人。于是欲传"点石成金之术"，但因人贪，不要点石而成的灿灿的黄金，而要吕洞宾的“手指”…。吕洞宾一气之下怒饮葫芦酒，只喝得不辨东西。次日清晨，吕洞宾醒时，回想起昨日遭遇不仅感慨万千，再次狂饮，并在岳阳楼前舞剑题诗：

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

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吕洞宾三醉岳阳楼反映了神仙道化，超脱现实的道家思想。正如清·方功浚撰书的对联，“对月临风，有声有色；吟诗把酒，无我无人。”

　　窦垿吟罢岳阳楼四奇，即陷入了深深的哀叹，“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涕下”。缘何哀叹，皆因雅片战争后的丧权辱国，皆因太平天国的举国内乱，因皆清朝政府的无能与腐败…。前不见古人，忧国忧民的贤良尽失，自己也被罢官，所以怆然涕下。

进入下联，人文转入自然。朝代可以更替，贤达可以隐去，可潴者！流者！峙者！镇者！却依然永恒，洞庭湖依旧浩瀚、扬子江依旧奔涌，岳阳城崖疆岿然。人文必定短暂，自然方能长远。既顾当前，更要放眼未来，既重人文，更应天人合一。这，是否就是“此中真意”。

岳阳楼，华夏文明之大观，炎黄史话之章回…。

又即：范稀文於邓州为滕子京著述岳阳楼，西老大在蓉城为孩儿们导游岳阳楼。哈哈，异曲同工。

2023.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