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遇母亲节

如若清然

得知父亲人事不省的时候，母亲正在田里种着油菜，心里还沉浸在刚刚和父亲的对话中，父亲说，女儿已经读大学了，儿子也在上高三，紧巴巴的日子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接下来，我们两也该好好歇息一下，过过城里人过的生活，母亲一如既往地羞涩地笑，那笑容里是甜蜜，是幸福。可是，前后才不过十分钟，母亲的天就翻了，那个年代，谁都不知道什么是脑溢血，也没有人普及过高血压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直到赶到医院，医生郑重其事地对母亲说，观望一个星期，如果人没醒过来，就准备后事吧。母亲懵了，这晴天霹雳比当初一人生娃时还要害怕，那一刻，母亲才知道，天下还有她没有准备好的后果。眼泪都不知道该从哪里流，那十五天，舅舅们阿姨们日夜的守护，母亲在清醒后眼泪终于像决堤的海，止不住，阿姨说，再哭，眼睛会瞎了。可是，母亲忍不住，越是清醒地认识到以后的生活越是有眼泪。我无法想象母亲这近二十年里受过的煎熬与痛苦，现在，我看着父亲拄着拐杖慢慢推着我的二宝行走在庭院里，含糊不清的唱着只有父亲才懂的儿歌。我的泪情不自禁滴下来，我是自私的，母亲最需要爱的时候，我选择了逃离，我选择了只爱自己，虽然这么多年，母亲从未提及，可是，我知道，我错了，这是我在生完二宝后才明白的，我自己在深夜痛哭的时候深刻地反省了我的自私，我原本可以成为拯救父母的跳板，可是，从小就任性倔强的我一开始就选择了拒绝，在舅母和阿姨们不可思议的目光里，我选择了爱情，这个世界上最荒诞的奢侈品。多年之后，我走过了漫长的心路历程，也真心地在心底批评了自己对家族的叛逆，可是，看着夕阳下父母对我孩子的宠爱，我明白，这世界最好的爱情其实一直在我父亲和母亲的日常里，那些琐碎，那些含糊不清的言语，是我这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度。幸好，我想，一切都还来得及，当我懂得人生的时候，你们，都还在。

午休醒来，仔细地跟大崽崽讲述我与学生的冲突。

​大崽崽说，妈妈，也许那真的就是他的口头禅，你根本没必要放在心上。

​我，崽崽，你知道外婆在妈妈心里的地位吗？

​大崽崽，知道，很重要。

​我，是的。口头禅是口头禅。可是，我想告诫的是，妈妈有自己的底线，无论是于这份职业，还是作为母亲。

​大崽崽，妈妈，你也没做错。我在我们学校也见过这样的事情。结果是学生主动写了检讨，然后主动请假在家反思几天。

​大崽崽和他爹要去上晚自习，大崽崽背起厚重的书包，对着低头玩手机的我，妈，走了。

​我抬头，好，注意安全。

​总有人会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所以，要感恩自己遇见的幸福。

​小崽崽从书桌上跑下来，妈妈，我们晚上吃肉吧。

也许，心底的殇太深，被触及，我总是在撕裂自己。最近，也总是在回忆。

小时候，下水田插秧，我不愿意，拖拖拉拉，待到快到饭点时，我便对母亲说，妈，我回家做饭了。母亲知晓我在偷懒，便说，搞快点啊，等下日头大了太热。我逃了似的跑回阴凉的厨房，捣鼓一阵，便朝水田那边大喊，妈，吃饭啦！母亲吃饭时不慌不忙，边吃边对我做的菜进行点评。我不以为然，仍旧我行我素，心底一直认为，母亲嫌弃我做的饭菜不好吃。因为，母亲有一手非常拿得出手的厨艺。我呢，算是在母亲的唠叨中自学成才。成年后，我也依旧爱吃母亲做的饭菜，不成想，母亲却总是讨好地问我，这菜，味道怎样。我不知母亲怎的会变成了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后来，在阿姨家吃饭，阿姨吐槽，她家媳妇不会做饭。做的饭菜不好吃。我听见母亲响亮的说，我家建慧做的饭菜可好吃了。姨说，都是姐你教的好。你做的饭菜好吃，建慧做的饭菜也自然好吃。母亲反驳，哪里。我没教她，她自己成家后自己学的。现在，弟妹接过了母亲的锅铲，掌起了勺。饭菜的味道依旧是极其好吃。偶尔，弟弟也会当把大厨。我吃饭时，母亲在旁边唠叨，这个菜是茶油炒的，你多吃点，这个菜有猪油，你别吃……

远行也不算远，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总觉得离家太远，钢筋水泥里沉寂的日子，越拉越长，喧闹城市的暗夜少了月光，每有薄雾升起，便看不到前方。日日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庞杂的世事间游移，用各种方式尽力驱赶莫名其妙的悲伤，也慢慢不再摇晃。我知道，我的颜色从来不够明亮，只是假装风轻云淡，但偶尔诗意落在手上，写下的句子也随之浪漫。其实，人间一趟，无需怨叹，跨过跌宕，剩下都是嘉奖。我要相信，难过的不是失去的那一刻，而是日后想起的每一刻。愿我们，无论何时，都能被坚定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