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年交流会

邦

黟县方言故事

一晃下都快八年了，我还是一头一脑讲畀你侬听吧。

先头呢下我是听见讲，交流会那背儿有号滴儿腻远，加之那一程我又正经是那忙，果指我就一直 蹭（ka35）仂扎末骨那日，就起意也要到那去转一下。

我是顶喜欢赶侬热个，头一夜我都喜仂困不着，天还是蒙蒙光，我就爬起来了。一开堆门，觉得怪冻个，我就又套件絮夹儿，天光都不曾吃，就动身了。这暗怒怒仂，我也不晓得往哪背儿去，只好跟着大么侬，往溪滩沿走。

其实前几天都是落雨个，地底都不曾干，路上有号背儿，还是一个羹冻。

走仂一肩路，恰然那路边有号一凼水，忽然间，一个老几拉着个板儿车从水凼中间心，一冲(qáng)就过身；那个辘儿浑仂邋遢水，溅仂我满面嘴都是，絮夹儿上水就是玷蘸蘸，脚膝头脚膝弯都一个饼，絮鞋上也是泥咕锤，连脚股争儿脚末底里，都是一个糊，我当时都要起蹿！

这还不讲了，他还装既不晓得，管他拉着车往前跑，我到他一喊：“欸(èi)——，你走掉了？你看噻，这是搞什么软儿！”

他再不肯不愿停下，面嘴一掼下来，还讲我：“你这老物也是，走路走仂我这车边上来。” 我一听见，就是气仂连（nian44）憷憷。我请他一段：“你这幼物！放屁都放着米喜起来。我是前头你是后头，我哈宜走仂你那去呢？奇数了，你这是特酝儿腻个！”

他也鬼察，索性不劲声了，靠着车柄，眼睛子横着我。我想想自家先成心咙敢痛，真心懒得睬着他得，段他也冇号用。我只好畀身上仂邋遢水㪗干净，就又一套气往前赶。他正好，促儿腻拉着车溜掉了，我真躁侬家个！

又走仂一真高歇。哦快到了，我看见扎前头，搭仂一个老大红牌楼，老远望仂去，牌楼单底侬就是不轻巧；等我赶到牌楼边一看，里头侬更多，就是硬藁藁，轰仂轰仂厌得不能过。

管他。我也粗心往里头挤。



我先到一个摊儿边，买了一把茶篱、一个龙槌、一个北瓜刨儿、一个罗卜礤、一个米滚、一栈竹筷。

边上还有号卖针卖线个。我想仂一下，本讲格儿腻冇号侬穿补缺衣裳了，不过争包义儿腻不小心，畀衣裳攋破了，我自家到家里敹几针，也不是一件难事。果指我就买仂几枚针、一个穿针囝、一个顶指儿。

一个小鞋米篓，我拎着看看又拍拍，还怪夥卓个，就是贵，我咬痛买下来。我又索性买仂一个全青篾竹篮，畀买仂物囥仂篮里，挎仂手折下，那就轻松大么了。

棉线又不记得买了。又牵个转身，原旧到那背儿，择两指儿棉线。到我抻一根线头儿一看，这棉线聚儿细个，轻轻儿腻一扽就断了，不大腻好；我畀棉线原旧囥仂那就走开了，即刻，卖针卖线那老妪不快活了，嘴一戳起来，眼睛子翻仂翻仂个。



往前几步，我又择了四根手挈儿挎、两个粪桶夹、一根拄膀；又看见几根扶头柄隑是那，笔儿直个，就是哈宜呢，摸仂去麻里麻攋、毛丝丝仂个，不过也嫑紧，我去家用刨儿刨下就好了，还是择两根买下来吧。

买这大么物，就哈宜拎呢？欸(éi)，还真配仂好，地底里有号几莝苎麻索儿，大约是卖扶头柄个，打捆掇来买，索儿又解不下来，就用刀斩断掼掉个。我一起到他排起来，打几个宰儿接起来，畀这几根通长仂物，捆仂铁似紧，往肩上一驮，再就往前走。



转了好几个背儿了，先头天还乌下来，格儿腻好了，开热头花儿了，身上也晒滾了，衣裳高基湿迹也干了。

我又买了鼓轳儿、粉箩儿、刷帚儿、食桃模儿，一起揢仂竹篮里，就是拍拍满。我还看中了一个小铅儿，想下冬掇来捼盐齑用，一问价钱还便宜，哈宜一摸，饼袋里窿窿空，皮插儿里就是几个银角子儿了，算数吧，就是买来也不好拎，掇不去家。

我又岔仂另外一边去望了一下，那背儿都是买吃仂物，有号几个摊，不晓得买什么好吃物，大么侬 毗 着就是掺上掺上仂，挨边都闻仂见油炸仂香味。转个弯，这边老长一条龙又是买衣裳个，侬就是涌来涌去。

我也不想去挤了，倒转身又往前走，侬也少大么了，又看见前头搭了一个小红牌楼，原来是快到交流会出口那边了。



大么侬拎着物往这边走。我问边上卖鸡子一个女老，什么时候了，她讲下昼了。

怪不得我这么怄（累）。从天光到格儿腻，什么都不曾吃都不讲了，嘴里还渴仂不能过，嘴迈皮就是干丁壳，都要开坼起疕。驮这老重仂物，还走大半天，我真心是兜底无力，眼睛都放扁鹰儿了；再不歇下来，我都要眊仂去。我畀物堕仂路边，坐仂那高低级儿上，到那㪗气。

隔一下腻，我都眊愠愠仂想睏了，卖鸡子那女老，忽然间问我：“买鸡子吧？是户子，我自家生个。”我听见都要好笑，我讲你就真勇，还生仂着鸡子起来，她讲：“啊(á)欸，你就更勇，鸡母儿行是我是家供个哇。”

我想下，也不能这么嘲驳侬家，毕竟她年纪大了。我看见她那个面嘴上，就是皱皮打裥，嘴前头那一排牙齿都跌完，一讲话，嘴就是一扁一扁仂；这老家家仂，还走到这哝来卖鸡子，也是不容易。

我问她，老侬家几多年纪了，她回我讲，八十多岁了。我讲那你就真还硬健。行后呢，我讲我呢下，我仂物买仂太多了，也不好拎，晏儿腻随便什么碰着一下，鸡子就要打仂七七碎，真要搞仂一个糊。下日配仂着，就到你那买。她讲哦，好。



买物去家仂侬，越来越多了。一大阵侬走过来，一下儿腻，又一大阵侬走过来，一个一个都是大包小包；有号侬柔性，一路静儿静儿腻走，有号侬就急性相，急呵呵仂走。

还有号老妪儿腻，一窠一窠仂个，还那平排义义仂，边走边天嗒地嗒，声音就是老大。

一个男子汉，瘦钳钳仂，也是前世不曾买过物，大约是买仂什么好物还看仂中，边走边打开包，一边摸一边看，嘴就是拆灶样个。

有号两个囝更添神，就是一袋米喷，那菲儿轻个，还要一个侬拎这边，一个侬拎那边；还边走边往前往后，一甩一甩仂个；一路就是毕儿仂蹦仂、跳仂蹿仂，那快活法都讲不像！

我是真心不想动了。坐得那，侬就是篾软。争包义儿腻，看见熟侬走过身，我也是勉强舂舂头儿，算打招呼，都懒得叫他侬得。

许多卖物个也收摊儿了。搬个搬、驮个驮、挑个挑、扛个扛、拉车个拉车。都一个个仂走了。



哈宜又是一把板车，停仂我身面前。拉车那侬望着我，我也望着他。我想起来了，是清（qing21）早那个侬。

他嘴迈啊迈仂，想讲什么又不好讲得。不过他还灵醒（seie53），看见我坐是那绵沰沰仂个，就晓得我是哈宜了。他先和我搭钳，还寻我开心呢，讲还不走啊？转诊儿了？我笑笑不劲声；他再就讲，清早就真得罪侬，他是急着要赶仂去占个背儿，车里物就要好卖滴儿腻。

听见他这么一讲，我心也软下来了；我讲算了呢，事情都过身了，我讲我自家躁病也重。我讲哈宜一直都不曾看见你呢？他讲他寻不到好背儿，只好拉着车卖物满么走，也不曾卖几多物，准备去家。

他看见我身边这大么物，就问我歇是哪背儿？我讲是南门那边，他讲那就是同路，叫我畀物囥仂他车上，到我一起带仂去。

想不到他还怪好个。听见他这一讲，我就是欢喜煞。

我即刻，畀地底里那种挎啊柄啊，一起搂起来，准备掼仂他车上去。他讲嫑急，到他畀车上物省一下，再就囥。

我一看，他车上都是卖仂那种干菜。还那一个袋儿一个袋儿腻、挨儿倚挨儿腻、摆仂好好儿腻，就是清头清蒂。

他还叫我看，车里前头仂物。讲这哝是笋儿杪、笋儿衣，这背儿是笋儿块、笋儿尖儿，这边是残片笋儿、干盐笋儿。

他又叫我看，车里后头仂物。讲那哝是萝卜丝、萝卜米儿，那背儿是萝卜丁儿、萝卜便儿，那边两个小刊儿里是萝卜生、萝卜魏儿。

这许多物！我讲你就真肯做，你家家眷，肯定也做仂勤，做事溜利，家里一定是搞得熨打熨贴。他讲是哎，他还讲，光（guáng）是他车上卖仂物，他夫妻两个侬，经常都要打夜作；一日又要切又要捼、又要煮又要晒，冇号一下歇。

随便嗒下都要晏了。他赶快畀车里物，省仂一只角，畀我仂物，一起耕仂车上，又省一个背儿，叫我也坐仂车上去。



我都好命了。这许多物，囥仂他车上，侬也坐仂他车上，还畀我送去家。真高（的），一路上我都飞得起来。

到家都快要暗了，他畀我仂物搬下来，堆仂我家门口扶盏儿边。我叫他进屋吃碗茶起，他讲甭得，我叫他吃罗（落）昏再去家，他也讲甭得。

想着清早，我躁仂那田地，还段（骂）他幼物，格儿腻心静下来，仔细看他一下，实际上他仂年龄，比我小不了几多，不讲六十五岁，六十岁有号吧？不过他身材比我膨卓，个子也比我冲头儿滴儿腻。

就算他冇号像我这么背脊都快佝起来了，他仂头发也是和我一样个，跌仂差不多了；无非是，他额前头高基仂头发比我多几根，就是太长了，看仂去不讲四寸，三寸半有号吧？这漆暗八暗仂个，我都看不清爽他额前头高基那几根头发，是从这边篦仂那边，还是从那边篦仂这边。

我也是讲好嬉儿哪，寻开心。其实呢，一看仂去，他就是个一劳朴实仂侬，我好像和（wu53）他怪佮仂来个。我叫他进屋，坐一会儿腻添，谈谈平聊，多嗒会儿腻。他讲太晏了，要走了，我再想起来，他家里侬肯定要急得不能过了，哈宜他到这老晏还不曾去家。

这急耗耗仂，我都不好问他叫什么名字，就问他歇是哪背儿，夜间漆暗了行要走好欸(ei21)。他讲不远，路上侬也多，冇号事，叫我放一百二十四个心。我讲今日要不是碰着你，我都不晓得哈宜到家。我一直畀他送到南门头，粗心讲得罪你啦费力你哩，真心过不得。他也是紧儿腻讲，嫑紧呢嫑紧呢。

他都走远了，我又老大声音讲，有号空来嬉啊(á)，他讲过日来。一下都快看不见他了，我还是那喊：“配仂着一定要来啊(á)！”

还听仂见他是那回我：“哦——，下日一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