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勤工俭学的经历大概是很多六零后的人生标配。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六零后读书的年代,教育部门正大力推广“学工学农”,生产劳动是学生们的必修课。</p><p class="ql-block"> 我就读的中学有个校办农场,每个班级分到一块地,根据时令去插秧、割麦子这些活我们都干过。当然,主要的工作也不能指着这些半大孩子。印象里的学农就像郊游一样有趣,全班同学浩浩荡荡徒步十几里地到农场,欢声笑语中忙乎半天再走回家,比上课开心多了。</p><p class="ql-block"> “学农”这件事我们做得最多的恐怕是“积肥”,也就是收集动物粪便作为农田的肥料。每个学生每周需要上交一定数量的肥料,对于住在城镇的学生,这还挺困难的,因为找不到那么多的牲畜。为了完成任务我们常常需要随身带着扫帚和畚箕,一旦发现有路过的猪、羊、驴子啥的在出恭,就得眼疾手快地收入“囊”中,晚了就被别人抢走了。实在不行就把家里的鸡圈、兔子窝打扫一下,总会有点收获。</p><p class="ql-block"> 为了“积肥”,我有个女同学还身受重伤不得不住院治疗。那时我们刚上初一,也就12岁左右。为了把收集的肥料送到学校去,身材娇小的她居然拉了一辆平板车。那车得有半人高,对她这样的小女生来说实在是太大、太重。平地上还好,如果遇到上坡下坡就很难把控了。很不巧,在我们学校门前就有一座桥,它跨越盐河面向大伊山,我们叫它“山前桥”。</p><p class="ql-block">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山前桥是座很陡的桥,每次上桥都觉得累。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把车拖上桥的,等她受伤住院后大家才根据目击者以及她自己的回忆还原了事故经过。</p><p class="ql-block"> 凡是拉过这种平板车的人应该都有体会,下坡的时候必须把车头高高抬起,让车尾拖在地上以增加摩擦力,这样才能控制车速安全下行。车头抬起来差不多有成人胸部那么高,拉车人得用身体抵住车子,用双脚充当刹车,我敢说这种操作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都不算容易。</p><p class="ql-block"> 我的同学显然知道但无法做到上述“规程”,急速下冲的车子紧追在她身后,完全不受控制。最倒霉的是桥下有一棵大树,她抱住树停下脚步而车把恰恰从后面顶住了她的身体,巨大冲力造成她多根肋骨骨折、内脏受伤,紧急送医才脱离危险。</p><p class="ql-block"> 当然,这样惨烈的事故在我们勤工俭学的经历中是很少见的。大部分情况下大家玩着就把活儿干了、钱挣了。</p><p class="ql-block"> 夏天到知了叫,孩子们都知道知了叫就可以找蝉蜕了。夏天傍晚,尤其是雨后的傍晚,蝉蛹会钻出地面爬到树上完成“金蝉脱壳”,次日就可以看到像标本一样挂在树干上的蝉蜕。蝉蜕可以入药,它是我们勤工俭学的目标之一。</p><p class="ql-block"> 寻找蝉蜕可是个细致活。首先要找到地面上有小洞的树,然后顺着树干认真观察,发现蝉蜕后要轻拿轻放,如果碎成一片就不值钱了。除了眼力要好,身手也得好。有时候蝉蜕所在位置比较高,你必须得爬上去才能拿到。蝉蜕极轻,整个夏天的收获也没多少分量,它们被小心地放在篮子里卖给药材店。</p><p class="ql-block"> 我家附近有很多乌桕树,这种高大的落叶乔木四季色相不同很是美丽。春天黄花满枝,夏天绿叶青翠,秋天红叶翻飞,冬天枝干遒劲。秋天是乌桕树带给我们收益的季节,也是孩子们最忙碌的时候。成熟的乌桕果实外壳是黑色的,会自行炸开,露出几粒如黄豆大小的白色种子。乌桕籽是中药材当然也可以卖钱。一到秋天,左邻右舍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拿着篮子在树下捡这些小白球,眼尖手快的人收获才多。地上的捡光了就会有人拿根长竹竿去敲树上的,每敲一下都像下冰雹似的落下好多种子,十分有趣。乌桕籽还是有点分量的,等秋季结束,我得和姐姐两个人抬到收购站去。</p><p class="ql-block"> 除了采集蝉蜕、乌桕籽这种每年的固定项目外,我们有时也根据需要做些临时工作。比如砸石子,简单说就是把大些的石头砸成建筑工地需要的小碎石。这可是个辛苦活,首先要弄来合适的石片,然后用锤子一点点砸成规定大小。虽然这活干起来又累又枯燥,但是不分男生女生大家都乐此不疲。那段时间学校的家属区有半大孩子的人家门前都有一堆石头,一有空就坐那开始砸,各家孩子好像在暗暗比赛,看看谁家砸得多。</p><p class="ql-block"> 我姐只比我大一岁半,能力却比我强得多。玩的时候我俩是好伙伴,干活的时候是好搭档,她是主力我是副手,配合十分默契。我们砸石子的原料来自学校旁边的一座石头山,采石场的工人用炸药把山体炸塌,大块的石头被运走,小些的石片就成了废料,我们便借了平板车去采石场把石片拉回来。</p><p class="ql-block"> 前面已经说过驾驭平板车的难度了,当然,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难度会更大。好在我们是两个人,上山比较容易,姐姐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推。下山的时候车上装满了石头重了许多,姐姐在前面控制方向及速度,我在车尾不时跳上跳下调节车尾与地面的摩擦力。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挺危险的,山路坑坑洼洼弯弯曲曲,路边也没个护栏,不留神翻下山一点都不奇怪。也许我们运气好,也许我们很小心,反正一起干活的孩子们没有一个出事的。</p><p class="ql-block"> 一车石头够我俩砸好几天了。砸石头看似简单,其实也不容易。你得席地而坐,右手拿锤子,左手固定石头,把握力度一下一下有节奏地砸。右臂很累就不提了,要命的是左手拇指和食指纵是缠满布条作为保护也难免被砸伤,当场痛到落泪。以后的日子就会看到受伤的指甲由紫变黑,等新指甲慢慢长出来替换掉旧的才能恢复原状。有时候右手的力度没把握好,导致砸碎的石头四下飞溅,有可能伤到面部或眼睛。真的,砸石子也要技术!小石子积攒到一定体积后,再用平板车拖去工地上卖掉,收益好不好已经不记得了。</p><p class="ql-block"> 我爸是负责技术推广的农技师,他的单位常常要试种一些新品种的农作物,我和姐姐就近水楼台地得到一些活计,比如给棉花授粉、剥棉籽之类的。因为我们从小就喜欢种植物,当然很乐意干这些事,加上还能挣点外快就更开心了。</p><p class="ql-block"> 说了这么多,你会发现我们的勤工俭学项目都是对公业务,钱都是单位给的,从来没有挣过私人的钱。不对,唯有一次我和姐姐摆摊卖过一只小鸡。</p><p class="ql-block"> 在我小时候,猪肉都得凭票供应,荤菜很难吃到。所以,家家都会养鸡。每年春天买上好几十只鸡苗,长大后母鸡留着下蛋,公鸡直接祭了五脏庙。小鸡容易生病比较难养,照顾起来颇费功夫,长大就省心了。我家养鸡的事由我和姐姐负责,每天日常做的无非是喂食、放风、打扫鸡舍等等。</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们发现一只小鸡萎靡不振,不爱走动也不吃食。它只有拳头大小,羽毛长齐了刚刚可以看出是一只小母鸡。我和姐姐判断它是生病了,怕是活不久。第二天刚好是星期天,我们决定把它带到集市上去卖掉,好歹挽回些损失。到了集市,学着别的摊主蹲在地上,把小鸡放在面前。我俩谁都不好意思吆喝,就这么守株待兔等着买主上门。很快,来了一个戴眼镜的儒雅青年,他很感兴趣地看鸡询价。我们因为心虚便开了个很低的价格,他当即决定买下。钱货两讫后我俩吁了口气,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将小鸡包住拎起来。回家的路上我俩一直在讨论,如果小鸡到家就死了,他会不会认为是手帕的过错?不过,这类不厚道的事我们再没有做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