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那碗臊子面

心若纤尘

怀念那碗臊子面

2023年的春节，时隔三年疫情后，妹妹首次踏上返乡的路。那天下午，人未到家，妹妹已在电话说，姐，我想家里的臊子面，只有家里才能吃到那个味。

“家里那个味”就顺着记忆的门，一路飘向蛰伏在灵魂深处那让人牵梦萦的家。

宁夏地处西北，西北人以面食为主，又以臊子面为特色。

想要臊子汤香，离不开好的臊子，刀工熟稔，切出的大小就均匀，起锅烧油，放入羊肉，肉入锅只听得啪一声，继而“滋滋”舔砥锅底的声音，在厨房开启平凡人的一天。待水分炒干，油的颜色变成晶亮，放辣椒面及各种调料，文火慢炖二三十分钟，这时，满屋都飘散着羊肉臊子浓浓的香味。肉入味，转至大火，佐以豆腐，黄花，木耳，青菜及少许醋，一碗色泽香艳，酸甜可口，红油浮面，香气肆意的臊子汤足以令人心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陶醉在汗水与美味的结晶里，你就会觉得生活的苦，委屈的酸，快乐的甜都浸润在这一碗人间烟火里。

好的臊子面是面好，汤香。父亲在和面时，常喜欢在面粉里加些食盐和碱面，以增加面的色泽和韧性，吃起来更加筋道。擀面要厚薄均匀，擀的薄薄的，切的细细的，两边不连，中间不断。这就看刀法的娴熟和手工。随着父亲手的移动，那些细长笔直的面条早已排好了长队，急不可耐跃入那热浪里旋转，翻滚着。谚语云；擀的就像纸，截的就像线，下到锅里莲花转，捞到碗里攫不断。

据说，臊子面是由唐朝初期的 “长寿面”演化而来，成为老人寿辰，小孩生日及其他节日的待客佳品，有福寿延年之意。盼望着生日能第一个享受臊子面的心情是无比快乐的。

那时，父亲一人上班，养活全家六口人，每到我们的生日，父亲就骑着那辆擦得铮亮的永久牌自行车，去大武口百花市场买肉，肉按量拿票兑换。母亲和面，父亲做汤。这天，期待中迎来了我的第十二个春秋，怀揣臊子面的心情放学回来，只见屋里围着很多人，拨开人群，就见父亲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面颊上都是鲜血，（红药水），我扑向父亲的怀里嚎啕大哭道，爸爸，你怎么了，你不能丢下我们啊。父亲缓缓睁开眼睛说，傻孩子，我没事。正一脸疑惑，母亲在旁说道，那是红药水，用来消毒的。你爸为了多上几个班，说多挣几个钱这次好好为你庆祝生日，上完自己的班又去给别人顶班，累倒在工作岗位上，多亏厂里的领导和同事把你爸送到卫生院。走时，厂领导嘱咐父亲在家好好休养，父亲却说，这一点小毛病打不倒我，我要倒下了，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世界上再好的礼物都比不上一家人健康，平安。

从父亲在世到离开，我都没有见父母为自己过一次生日，哪怕一碗简单的臊子面。

那是初冬的早上，我带着一岁的女儿刚到家门，就听见母亲哭泣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父亲性子急，该不会是打架了？急急推开门，见到我后，母亲停止了哭泣，父亲抱了抱女儿就去了厨房。看到母亲红肿的眼睛，我没问原因就没好气的和父亲争论起来，父亲气得暴跳如雷，骂着让我走。我顿觉委屈，抱起吓得哇哇大哭地女儿准备出门。被母亲拦了下来。得知父亲感冒数日，吃什么都没胃口，数落母亲做饭不好。整个下午，父亲在卧室没出来吃饭，我也没有进去。从卧室虚掩的门我看见父亲斜靠在床头，紧锁的眉头露出痛苦的神情，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我指使妹妹去问，她说父亲想吃碗臊子面，对一向不会做饭的我，终是败在那一碗臊子面前。第二天一醒来，已见父亲在厨房擀面，一米八的个子是那样瘦削，仿佛手里擀着的是千斤重担，每一下似乎都用尽了全身的力。动作是那样缓慢，鬓角多出的几缕白发在阳光里闪着耀眼的光。做好饭后，逗了会孩子，父亲就回了房间，再没有出来，第二天早上到中午，父亲都没有下床，父女俩也没有交流，便对母亲谎说要回去上班，嘱咐妹妹好好照顾爸爸，就悄悄地出了门，就在我等车的时候，一回头，却见父亲就在我身后不远处看着我，身体是那么瘦削，身影是那么孤单，满是憔悴和不舍，像是挽留，又像要我快走。站在马路对面，一直看着我到离开。想着生病的父亲，想着我没能给父亲做上一碗长面，想到我和父亲的僵持，泪水一次次涌了出来，直到父亲离开，都再没有机会为父亲做一顿臊子面成了我心头挥之不去的痛。

如今，随着物质 生活越来越丰富，长面不再做为生日的主角进入餐桌，如今手工臊子面馆也随处可见，却怎么也吃不出父亲做的那种味。而今，看着母亲擀面的身影，唯独少了做臊子汤的人

他用勤劳的双手，为我们撑起了一片无风无雨的天，用他勤劳的双手，给与我们衣食无忧的生活。寻着记忆，荒草丛生的四栋楼，如耄耋老人，摇摇欲坠依然守护着这片家园，等待回家的孩子。顺着四栋楼拾级而上，在那空荡荡的房间里，仿佛依然回想着父亲的声音“吃长面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