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文字的日子里

余干一中 Li鹏

<p class="ql-block">  我是某一天突然不想再写下任何什么东西的,不需要很多的明确的理由。可回想起来,那些理由在无孔不入地侵入身体与内心,扎得你隐隐作痛。或许是对自我的极度不满、在空虚懒散之中的借口、面对强者的心生胆怯……很多天真且不切实际的想法主宰着一切。</p><p class="ql-block"> 在没有文字的日子里,我陪伴着手中翻阅过的文字集合体,怅然若失。经历两个轮回的春夏秋冬,却没能留住那些突然撞入胸腔的暖流。</p><p class="ql-block"> 那时还是秋天的末期,从208省道驱车返回县城,平常映入眼眸的总是缺少人烟的荒芜感,但是那一刻,突然在阳光的绽放中怦然心动。秋日缓缓盛开的阳光,穿过那飘渺的云,淡淡地打在赭色的土地上,弥漫开来。不远处耕地与田野的碧翠夹杂着枯黄,路两旁一些矮树鲜红的叶子涌动出她们刺破一切荒芜的身影,勇敢,热烈。风从车窗边呼啸而过,丝丝清凉渗入毛孔,微微的芳香悄然掠过。在八月的某处空间某个时刻,生命的蓬勃全部飘洒在这广阔的大地平原,以视觉、嗅觉、听觉与触觉为媒介,把自然生命的磅礴与某个生命个体瞬间连接。</p><p class="ql-block"> 我喉咙动了动,想说些什么。</p><p class="ql-block"> 每次回家之时,车还未停稳,端端就会连声叫着“爸爸爸爸”一路快速“跑”过来。他的笑容灿烂纯真,如春雨似冬雪般消融这世间所有烦闷。我似乎没有观察过世界般地发现,在他的世界里悲喜是如此的直接,没有束缚没有隐藏,只以一种纯粹的姿态绽放。从岳母那做客回来,阳光灼热,我们仨一起走在小路上。我准备快步前行去发动车子通风,妻子则拉着端端的小手走在后面。我退着走,边看着他们,端端“咯咯”笑着,背着小水壶,戴着太阳帽,一只小手提着尿片包,小腿儿一步一步跟着走,走得快极了。他看着我,笑得如此灿烂。因怀孕妻子的长发剪短,如今又慢慢长长,她走着,步子不大,偶尔低下头看看端端。我看着他们母子,在树荫的映衬下,在阳光与空气之中,也在静静的时光里,在梨花飘雨、蝉鸣阵阵、落叶纷飞、白雪皑皑中走来……看见那头发慢慢变了颜色,看见那身影缓缓变了长短,看见我此刻对生命无尽的眼泪与虔诚。</p><p class="ql-block"> 真好,就这样看着吧。</p><p class="ql-block"> 我又想起了一次小时候寻找母亲的场景。</p><p class="ql-block"> 那可能是七八岁之时,初步展示出一位小孩的“聪明”。母亲下地去了,因事而由他去找她回家,在一个落日后的黄昏。天空有点暗淡,并不太宽敞的砂石道路上,以他并不坚定的步子走向远方。穿过数个弯折的路口,在野外的风中,在路两旁巴茅草往一侧摇摆的映衬下,走向那片陌生又熟悉的土地。路口荒芜,寂寥无人,他在印象中与母亲一起走过的位置停下,估摸着母亲就在那远处,没有视线的抵达,那么声音可能可以吧。他扯起嗓子呼唤,没有喊“妈妈”,而是叫着母亲的名字……以那农村最为寻常与通俗的喊法,音调拖得稍长又显得胆怯。他的心里总感觉“妈妈”是所有人都共有的称呼,或许母亲就算听到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孩子在呼唤自己呀!只是如果被别人听到是不是会很不好呢,他羞涩地想。</p><p class="ql-block"> 于是,在一个可能是秋日的黄昏,秋草荒芜的路边,他稚嫩的连续呼唤母亲名字的声音穿越过十几亩地的距离,在风中呼唤来了母亲。母亲的身影慢慢出现,隔着一垄垄遥远的土地,穿过薄薄的烟尘,扛着锄头,她笑着来,问他怎么会这样喊。</p><p class="ql-block"> “我怕你听见了也不知道是我在找你啊!”母亲听完又笑了。</p><p class="ql-block"> 多年以后,每想起这件事,他都不好意思:母亲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呼唤着自己呢?</p><p class="ql-block"> 物换星移,土地就在那里,一天天,任风吹雨打,沉默不语;母亲就在那里,一年年,随雨雪风霜,沉默不语。她的皮肤变得粗糙暗淡、她的头发不再那么黝黑清亮,她健壮的关节已磨损到难以承受自己的躯体……在生活的苦难中,她以坚韧的意志扎根于大地之上,曾经娇羞的表情不再有了,被呵护与关照也不再有了,可以歌唱诉说的更不再有了。有的,只是年幼的子女于田间地头的相伴,有的,只是再难言语的温暖渴望,有的,可能只存在那辽远土地上没有色彩的梦里。</p><p class="ql-block"> 我想,就这样记着吧。</p><p class="ql-block"> 我是突然想起没有文字的日子的,就像先前突然离开一般,我又突然地回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