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逆袭 黔人在纽约 （二）

蓑立翁

孙女在附近的公立学校上学，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各种族裔都有，班主任是韩国人，数学老师是俄国移民的后代；不少同学和家庭都来自世界各地，纽约的公立学校基本如此，因为有300多万的移民，已占全市总人口的40%。纽约是美国华人聚居的地方，单是有身份的华人就有50多万，再加上没有身份的（据说有近20万），所以出门随时都会看到华人面孔，听到普通话和各省方言。尤其附近的高挡公寓，有不少富裕华人居住，出门遇上个熟脸，想不起在那里见过，后来才想起，是国内影视剧中的明星。来纽约的时间不长，对周边移民来的富人未正面接触过，今天孙女放学回来就说，班上来了个新同学，是贵州省贵阳人，是随父母投资移民到美国的，兄弟姊妹5人，都来美国了，他是年纪最小的。这引起我的好奇心，毕竟从9岁起在贵阳生活工作直至退休，算得上是贵阳人，对这个城市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下图为校车一条街）

纽约小学生上学放学也要家人送接，由班主任领出校门，交到家长手中，路程远的有校车负责接送。次日下午两点半，在接孙女时，旁边跑过一阳光男孩 ，与一对华人夫妇拥抱，在一群老外家长中十分抢眼，我想这就是贵阳老乡啰；在孙女的引见下，我们介绍了彼此，夫妻两人大约都为五十多岁，个头不高，衣着休闲朴素，从外表很难断定是富人。先是说贵普话，寒暄几句，一会都转成贵阳话，沟通立刻亲切暢快，距离感很快消失，不俗的谈吐，自信的眼神，从容谈定的举止，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一连几天，我们都在接孩子的等候中交谈，了解他们家的移民故事，文中称为他们为L君夫妇。

　　L君夫妇纯属草根逆袭，并无家庭及社会背景，八十年代末的下海浪潮中，毅然辞去公职，开始在市西路练摊，服装摆在路边的石头墩上卖，有点资金后开始做批发，从广州打货运到贵阳销售。由于眼光独到，打来的货式样新颖时尚，价格合理，销售一直火爆，资金回笼快，短时间内就斩获了第一桶金。改开初期下海的人少，竞争少，机会多，只要吃苦耐劳，肯动脑筋，赚钱比现在相对容易。谈到下海经商的目的，L君并无豪言壮语，淡淡地说：“平头百姓的人生就是为赚钱和找出路。” 此话咋一听有点俗，但细品，会越嚼越有味，饱满人生的哲理。

（下图为哈得逊广场商务区）

　　改开伊始，万物更新，社会转型期中孕育了无数的商业机会。当时下海经商的很多人赚到钱后小富即安，不思进取；但L君夫妇并没有满足现状，想要服装生意做大做强，必须紧跟市场，有自己的服装厂，随即与另两个同行朋友一拍即合，共投资一百多万，在广州附近盘下一服装厂，更新设备，招聘技工，产销一条龙，自己生产服装。俗话说隔行如隔山，生产服装遇到的问题比批发销售复杂多了，新的社会环境、原材料采购、工人的管理、劳资、税务等都是棘手的事情。不到半年，两个年长的朋友退股撤离，留下年轻的L君夫妇在广州单打独斗。L君夫妇都有肯学习不服输的性格，到处交友取经，在高人的指点下，改进管理，抓大放小，将生产服装的环节承包给厂里有从业经验的员工，实行计件工资制，一举开打局面，生产效率和利润倍增，企业稳步发展，终于在广州站稳脚跟。据L君说，当时贵阳市西路做服装生意的人成千上万，都是中间商赚差价，有胆量离乡背井去广州开服装厂的贵州人也有几个，但都没有做下去，只有他们一家办厂成功，迎来曙光。的确，贵州人在广东打工的很多，但能开厂当老板的人罕见，这与L君夫妇头脑灵活、决策果断、毅力坚韧、办事执着的品行是分不开的。

（下图为纽约水道码头）

L君从多年的商海博击中深感要把企业带上更大的台阶，需要更高的知识储备和人脉，他参加了北京大学的MBA先后学习了六年，听过朗咸平等知名专家的讲课，开拓了经营思路和人脉。

九十年代初期，苏联解体，原加盟国纷纷独立，进入市场经济，东欧各国和俄罗斯对服装的需求巨大。善于捕捉商机的L君夫妇在一次北京追收货款时，接触到这一再次改变他们命运的讯息，有了国际视野L君果断出击，租下北京雅宝路商铺，设立服装外贸窗口，专做俄罗斯及欧洲各国的服装出口生意，高薪聘请俄语、英语翻译和通关人员，来样加工，定制批发。由于自己有工厂和设计团队，质量保证，交货及时，在外商中建立起信誉，产品供不应求，订单如雪片飞，工厂扩大生产加班加点，鼎盛时期有工人上千，有时还要请其它服装厂代工，从此L君夫妇的服装生产销售以外贸为主，步入快车道，一时风生水起，财源广进，赚得盆满钵满，一发而不可收。随之在北京雅宝路买了门面，购置别墅、汽车等。据L君说，北京雅宝路贵州人开的服装店只此一家。贵州人走出大山能干出一番大事业的人毕竟不多，L君夫妻实属人中龙凤，给贵州人长脸了。

L君夫妻有了经济实力后，并没有忘记反哺家乡的父老乡亲。前些年贵州黔西县山体滑坡，发生自然灾害，他捐款50万人民币，为此次个人捐款中最多的；四川汶川地震，他们也捐了不少；家族中有困难的也鼎力相助，被选为家族中的族长。由于服装厂诚实守信，稳步发展，在当地声名鹊起，政府邀请其参加当地政协，这时L君已有移民计划，故婉言谢绝。

　　L君夫妇同为体制外的商人，又有经济实力，固然不怕开除，不惧罚款，也请得起保姆佣人，又居住外省，顺利生育了三男二女。但由于生意繁忙，五个孩子虽然进了最好的国内国际寄宿学校，但聚少离多，亲子教育有亏欠，心中有遗憾，为五个子女的教育和未来担忧。在与外国人做生意中，多次到国外商务旅行，参加服装订货展会，开拓了L君夫妇的眼界和认知，得知美国的教育资源为世界之首，为了五个子女的教育和未来，2010年作出决定，移民美国。

（下图为纽约中央公园一隅）

L君夫妇当时花五十万美元代价，（这笔投资五年后已经退还了）投资移民美国，获得他们及五个孩子的美国绿卡。毕竟是生意人，这笔交易很值，有绿卡的孩子上大学的学费就省了不少，毕业后找工作比一般的中国留学生容易很多。他们先后把五个孩子送到美国的私立学校就读。现老大、老二、老三已名校毕业工作，老四已上大学，老五私立初中就读。L君夫妇说：仅这几个孩子在美国私校读书、生活，就是一笔很大开销。这个我信，以纽约为例，私立中小学费用每年六、七万美元，高中更贵。他们的住房、医疗保险、生活费、水电气费，交通、通讯、汽车等费用，又是一笔很大开支，这不是一般家庭能承受的。L君夫妇坦言：不惜代价，投资子女教育。我也坚信这是人生最大的生意；富人在那个地方都能生活得好，如果不为孩子考虑，何须非要移民到美国。

（下图为纽约时代广场）

　　L君夫妇及子女于2012年正式移民美国，全家获得绿卡。四个孩子在美国上学，夫妻俩在美国和中国间飞来飞去，北京、广州的生意照常经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不料2019年底发生疫情，广州的服装厂被迫关闭，北京雅宝路的生意也只好停摆。L君夫妇去意已决，非常果断，及时止损，卖厂，遣散员工，转租商铺，房租成为他们现在最大的投资收益，不过瘦死骆驼比马大，北京、广州的房产十多年来增值n多倍，如果卖了，足够他们在美国幸福养老。

（下图为夕阳下的哈德逊河）

　　为啥小儿子现在才到美国，就读公立小学。L君告诉了原因，前些年小孩太小，留在了国内，正准备来时因疫情耽误了三年，所以今年初才从广州的私立学校转到纽约，暂时就读离住所最近的这所公立小学，巳办好手续，今年九月转入纽约中央公园附近的私立中学。据我所知，中央公园附近的房价是纽约最高的，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即贵，那所私立中学也是最好的，美国精英阶层的子女都是上私立小学和中学，考上重点大学的概率比公立学校大很多。L君夫妻不遗余力，投资孩子教育，跟上美国精英教育的潮流，实为高明之举。而大多数美国人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经济实力不足，孩子只能上免学费、免早中歺费的公立学校，这种学校提倡“快乐教育”，下午二点半就放学了，少有家庭作业，教学质量与要求严格的私立学校没有可比性，多数学生将成为蓝领阶层。

（下图为纽约曼哈顿大桥）

　　纽约曼哈顿房子贵，物价高，人多拥挤，并不宜居，为啥不选择加州、德州等那些气候好、环境好、房价低的地方养老？L君说纽约是世界之都，金融之都，经济之都，有很多的商机和就业机会，孩子们都是学设计和金融相关的专业，在贵族学校和大学可以发展优质的人脉资源。他们要在这里开枝散叶，必需融入当地社会，这是到纽约曼哈顿定居的原因。他说得对，纽约是世界金融中心，确实是一个充满活力、生机勃发、经济高速运转的城市，清晨5点，楼下的道路上车灯如流莹闪烁，连绵不绝，都是早起的鸟儿们；一到天明，哈德逊河上渡船破浪疾驰，码头上下的人群川流不息，步履匆匆，争相挤上公交车；远处热电厂腾起的烟雾，和天空中飞翔的各型客机、直升机，都使你感到这个城市强劲的脉动。法制保障下的市场经济，欠薪、商业诈骗等违法的少，就业没有年龄、性别、族裔的限制，机会多多。尽管人多拥挤，生活环境差强人意，但人们还是甘愿聚居于此，每日为赚钱而奔忙，只要有本事肯努力，都会找到适合自己能力的工作、收入和价值，尊重每个人的独特性，鼓励在社会这个大蹦床上为实现自己的梦想放肆蹦哒，无论能力大小，蹦高蹦低，摔下来有网兜着，不死心的继续蹦，有人鼓励；爬不起来，没人嘲笑；有社会福利兜底，大不了成流浪汉，也能生存下去。

（下图为新世贸大楼）

　　做服装生意门槛低，做的人多，铩羽而归者更多，真正坚持下来，做到极致的如凤毛麟角。L君夫妻是幸运的，他们有敏锐的商业洞察能力，长袖善舞，紧跟市场节奏，每一步都踩在点子上，几十年心无旁骛，坚持深耕服装产业，最终实现了财富自由。但是，得到与付出是成正比的，仅从创业之初，L君携巨款打货，随汽车押送货物，金钱开路，利器防身涉险过关的故事，其中经历的隐忍和凶险，都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他说：“当时广州到贵阳没有高速公路，押运一车货物到贵阳，坐在副驾驶几天几夜伸不开腿，那一刻想的是谁能让自己躺平一下，花再多的钱都愿意；每次押车到家都要家人反锁大门，倒头便睡，不让外人打忧”。面对L君的讲述，一切的艰辛都写在他略带倦容的险上，我在想，正如中国名谚所说：成功苦中取，富贵险中求！

（下图为纽约中央公园湖景）

　　L君的小儿子大头圆脸，一双灵动的大眼忽闪忽闪，长得一副聪明相。他对我孙女说：“七八岁时老者就对我讲世界经济，我的理想就是努力学习，争取当世界首富。”且不说童言无忌，后生可畏，仅从小儿子每次溜狗才能获得零用钱一事，商人家庭的财商教育可见一斑。我们的孩子仅知道读书上大学，找个好单位好工作，有稳定的收入，不会有挣大钱的欲望，所以人只能挣到认知范围内的钱。

（下图为纽约帝国大厦远景）

　　L君夫妇大的三个孩巳于美国名校毕业，其中大姑娘宾大毕业后与白人同学喜结良缘，看结婚视频，我看到了L君夫妇的另一面：在婚礼上一个西装革履，一个衣着华丽，风度翩翩，严然是大老板和贵妇人的气场，别看他们平时低调，但是在正式场合，他们非常注重中国人的形象，一点也不输于白人亲家及亲朋们。一个从偏僻贵州出来的一介布衣，没有任何权势的依靠，靠自己打拼，白手起家，闯荡广州、北京，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最后到美国定居。“钱也挣到了，儿女也培养出来了，无疑是个励志故事”，面对赞扬，他们非常低调谦虚，总是说没有高学历吃亏，实际上他们在社会大学闯荡多年得到的认知，远超于很多空有文凭的大学生。L君坦言，最无奈的是不懂英语，无法正常交流是开拓北美市场的最大障碍，一直没有在商业运作中有新的突破；最大的收获是奋斗一生换取新的平台，让孩子们有更大的发展空间。衷心祝福L君夫妻及孩子们扎根北美大地，开枝散叶，家族兴旺发达，把中国人的优秀基因和文化渗透到美利坚，展示华人之光……。

（下图为旅游客船驶出港口）

　　L君夫妇的移民故事只是个案，并不等同移民美国就过得好，尤其是国内的中产阶层，（除非是科技精英）在美国难找同等职位的工作，只能成为低端劳动力，落差令人难以忍受。很多中国来的新移民在唐人街和法拉盛打工，非常辛劳，收入不高，仅够养家糊口而已，之所以坚持，只是为了下一代有更好的未来。美国两党纷争激烈，冲击白宫，种族问题，贫富悬殊，物价上涨，基础设施建设老化，城市治安差，枪击案、零元购时常发生，流浪汉、瘾君子街上时有所见，但唱衰美国已久，至今仍未见其溃败。有人归结为体制、法制、军事、美元、科技、人才、市场主导，经济、文化等方面，这都是表象，最新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的结论是：制度决定一切，包容性制度与攫取性制度，决定国家的成功与失败。窃以为制度其他国家可以学习、模仿，可以超越，但有些天然优势很难超越。一是地理位置独特，北边友邦加拿大，南有南美后花园，东西有两洋屏障，无边界纠纷、敌国窥视，地缘政治得天独厚；二是能源丰富，石油自给有余，勿须受制他国；三、可耕地多，农业发达，粮油产量世界第一，再增加几亿人也能承受；四、生态环境好，生育率高，移民多，人口增长快，总有一天，美国会成为人口大国。五、创新和包容的精神吸引世界各国英才，如埃隆·马斯克、谷歌的布林、英伟达的黄仁勋；滔滔湧入的青壮移民，人力资源充沛，消费需求旺盛，失业率低，无老龄化之忧，这些自然优势和人口优势，是很多国家无法相比的，这就是英、德、法、日等与与美国制度相同的国家成不了老大，只能跟在美国的后面。

（纽约哈得逊河对岸的新泽西州）

结束语：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中有一句台词：“如果你爱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实际上美国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每个人自身的条件不同、能力和认知不同，屁股决定脑袋，利益不同，主现感觉不同，得出的结论当然不一样，但是并不影响美国目前仍然是世界老大的地位。

（下图为曼哈顿下城一隅）

（以上图片均为作者手机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