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论摘要（三）

黉君

本期介绍卫夫人的《笔阵图》

卫铄（272—349），东晋女书法家，传为王右军之师。名铄，字茂漪，河东安邑（今山西夏县）人。卫恒（其父大名鼎鼎“一台二妙”之卫瓘，其子古代四大美男之一卫阶）侄女，世称卫夫人。工书，楷书尤善，师钟繇，妙传其法。羲之少时，曾从其学书（据传辈分上她应该是右军的姨母）。《笔阵图》旧题卫夫人撰，见收录于《法书要录》。

卫夫人《稽首和南帖》（《近奉帖》）

【原文摘要】

夫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笔；六艺之奥，莫重乎银钩。

近代以来，殊不师古，而缘情弃道，才记姓名，或学不该赡，闻见又寡，致使成功不就，虚费精神。自非通灵感物，不可与谈斯道矣！

凡学书字，先学执笔，若真书，去笔头二寸一分，若行草书，去笔头三寸一分，执之。下笔点画波撇屈曲，皆须尽一身之力而送之。

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

一“横”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
、“点” 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
丿 “撇”如陆断犀象。
乙 “折”如百钧弩发。
∣ “竖”如万岁枯藤。
㇏ “捺”如崩浪雷奔。
勹 “横折钩”如劲弩筋节。

若执笔近而不能紧者，心手不齐，意后笔前者败；若执笔远而急，意前笔后者胜。又有六种用笔：结构圆奋如篆法，飘风洒落如章草，凶险可畏如八分，窈窕出入如飞白，耿介特立如鹤头，郁拔纵横如古隶。然心存委曲，每为一字，各象其形，斯造妙矣。

钟繇《宣示表》

卫铄认为, 在文士的笔端，武士的剑端，辩士的舌端（原文中所谓的“三端”），最妙的是文士的笔端。在“礼、乐、射、御、书、数”这“六艺”中，最奥妙无穷的当是“书”。

书法品位高在“多力丰筋”,即筋劲,力强。多“肉”则是下品,是“墨猪”,臃肿无神气。

魏晋人讲“风骨”,讲“清奇险峻”,所以以“瘦硬”为美。

后代人或崇尚“丰腴”,或崇尚“肥劲”,对“筋”、“骨”、“肉”也就有了不同的理解。

但“书必有神、气、骨、肉、血,五者缺一,不能成书”（作者注：《东坡题跋》卷四《论书》句）则是历代书家的共识。

卫铄首次把“筋”、“骨”、“肉”之说引入书论，使之成为书法审美范畴，为后世的书评和创作开辟了新的思路。

王羲之《乐毅论》

《笔阵图》虽仅500余字，却概括了书法艺术的主要技法和鉴赏原则，对后世影响深远。

其一，笔法是中国书法最基本的内客和最重要的基础。没有笔法也就没有书法。笔法精妙，书法作品才有神韵。在《笔阵图》开篇既有“夫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笔”，后世大家也有类似的书学思想，从中不难看出用笔在书法创作或者临摹中的重要作用。

张怀瓘《玉堂禁经》云：“夫书，第一用笔，第二识势，第三裹束”（注：【裹束】参考黄简老师的理论：筋节是裹束的根本，筋是笔锋运行的大轨迹（包含实处和虚处）,节是换笔芯、调锋处（包含明节点和暗节点)。直观讲，裹束就是用笔+笔势。晋人笔法中的行笔动作多为“裹束”，而唐之后的用笔多为“提按铺毫”）。

赵孟頫《兰亭十三跋》中云：“书法以用笔为上，而结字亦须用工。盖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

其二，“近代以来，殊不师古，而缘情弃道，才记姓名，或学不该赡，闻见又寡，致使成功不就，虚费精神”。 卫夫人较早提出要以古人为师，古人的法书墨迹，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资料。临帖，是学习书法的重要步骤。

其三，提出了书法创作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意在笔先（“意前笔后者胜”）。

其四，卫夫人提出好的书法作品要有得心应手的工具，包括笔、砚、墨、纸，突出书写工具的重要性，开研究文房四宝的先例。这种观念背后蕴含着对书法艺术材料主动的追求，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魏晋发端的书法艺术自觉化。

【往期回顾】

书论摘要（一）

书论摘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