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专稿】《大学迷》

清风

<p class="ql-block">  我的外号“大学迷”,是公社知青助理给起的。放在当今,这还是褒奖词,可在那个黑白、是非、正邪都颠倒的年月,这顶政治帽子,可比压在孙猴子身上的五行山沉多了,立马叫你顶风臭四十里。</p> <p class="ql-block">  ♦ 1 倒霉蛋</p><p class="ql-block"> 与知青助理结下梁子是因为抽调的事。当时我家已迁往西丰医疗队,按政策即使抽调,也不能回沈阳,只能安排在当地就业。开原县装卸队招人,知青助理就把这个名额“恩赐”给了我。按理说,我应该感恩戴德才是,装卸工好歹也是工人编制,比起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待遇要好得多了,至少能吃上“皇粮”;况且当时抽调也确实没什么好工作,军马场喂马的,商店站柜台的,建筑公司砌砖儿的,腰揣一块铁爬线杆儿的……那时很少有人敢说个“不”字!</p><p class="ql-block"> 我平时老实巴交的、惟命是从,可谁都想不到,我居然当面拒绝了这份工作,这可是犯了兵家大忌!为这事还惊动了全家。父、母、兄长专程为这事来到开原,紧急磋商,还特意去了装卸队实地勘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个个膀大腰圆的,肩膀头上扛着盆口粗的大木头,嗨哟嗨哟地喊着号子,一瞧这阵势,我嘴一下张得老大,半天没合上。就我这小体格,木头扛我还差不离儿。商量来商量去,宁可得罪知青助理,也不遭这个罪!这其间还发生个小插曲,商量完天色已晚,已无班车。一家人只好在站前旅社包了一个双人间,四口人挤在两张床上(都是没钱闹的)。不料半夜来人查房,声称要罚款,好说歹说才没被强行驱逐。</p> <p class="ql-block">  知青助理虎下脸,当时没说什么,可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又过了半年,当地一个铅锌矿招下井工人,我再次拒绝填表。撅了父母官两回,今后肯定是没好果子吃了。果然,他人前背后,都散布我是“大学迷”,这外号不胫而走,从此我成了活靶子、黑典型,足足在农村呆了十年! </p><p class="ql-block"> 说我是“大学迷”,其实一点也不冤。那时鬼迷心窍,钻心觅缝地打听有没有考大学的消息。机会还真的来了, 1973年8月,推荐工农兵上大学,大队也不想得罪知青,便让知青自相“残杀”。谁也没想到,在投票时,每个知青都毫不犹豫投了自己一票。最后有三人各得到两票,也包括我在内,只好拿回大队“仲裁”。我因家庭出身不好,落选也在意料之中。被选送的知青因成绩没有入围,白白牺牲了一个名额,我的首次大学梦也破灭了。</p> <p class="ql-block">  次年8月,辽宁大学到开原招收曲艺班学员,县文化馆的杨砚耕老师力荐我,面试也通过了。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一个扎小辫儿的给顶了,大学梦再度破灭了。</p> <p class="ql-block">  1常有散文诗歌见诸报端,我在当地已小有名气。铁岭日报社有意调我去当编辑,被知青助理获知,立即给报社发了一封公函,说了我许多坏话,此事最后不了了之。</p> <p class="ql-block">  1975年12月28日,铁岭地区文团调我当创作员。就在我登上长途汽车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知青助理气急败坏地冲上车要抢我的行李。一向逆来顺受的我,终于忍无可忍,摆脱了他的纠缠,毅然决然离开了靠山。他穷追不舍,又把诬告信寄到了团里。幸好,中央及时发表了26号文件,知青助理因“迫害知青”受到革职处分。</p> <p class="ql-block">♦ 2 头班车</p><p class="ql-block"> 抽调回城,我是最末一班车,1977年年底,知青清点,时任公社副社长的老班长张印通给我批了一个特别名额,终于如愿以偿,回到沈阳,回到我久别的故乡。</p><p class="ql-block"> 更幸运的是,我终于等到高考,搭上恢复高考的头班车。</p><p class="ql-block"> 俗话说,点背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而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1977年底,我还在铁岭地区文工团担任创作员,当时正参加一个戏剧创作班,听到恢复高考的消息,心里痒痒的,猴急地报了名,赶上没带钱,报名费还是别人垫的。</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手头没有任何复习资料,更别提什么辅导班。就连政治、地理、历史常识教材,还是现跟人家在校学生借的。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p> <p class="ql-block">  考场设在铁岭县一中,监考人员是该校临时抽调的教师。考场气氛凝重,不少考生胡子拉茬的,还有孕妇呢!头一天上午考的是政治,下午考的史地。仗着年轻(其实也27岁了),记忆力强,答的甚是顺手,没有开天窗的。</p><p class="ql-block"> 次日上午考数学,那是我的短板,10年知青生涯,成天修理地球,初中学的那点数学,早都就饭吃了。一拿到数学考卷,当时就傻眼了。虽然试题并不难,但对我来说跟天书差不多,除了勾股定理、一元二次方程还有点印象,它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捱了不到20分种,我就缴械投降了。我不敢正视监考老师的眼睛,红着脸逃离了考场。</p><p class="ql-block"> 下午是语文,那是我的强项,尤其是作文题,都是我事先押中的,还都提前拟就了草稿。记得共有两个题目,可资挑选,一个是《在沸腾的日子里》,另一个是《谈青年时代》,前者是记叙文,后者是论说文。当时粉碎“四人帮”不长时间,胸中的闷气一扫而光,有感而发,文思如泉涌,落笔如飞、一气呵成。监考的一位女老师,她那慈爱的目光,一直伴随在我的左右。她俯下身来,在我耳边悄声说道:“我看这个考场里,就你能考上!”</p> <p class="ql-block">  高考结束,心里上下打鼓,并无几分把握。 </p><p class="ql-block"> 翌年春天,知青清点,我被抽回沈阳,是68届40名下乡到河北大队(现易名一面城村)的知青中最后一回城的,被分配到药用玻璃厂烧锅炉。</p><p class="ql-block"> 高考已经发榜,我的总分是237分(共考4科),其中数学只得到可怜的6分!名落孙山,已在我意料之内。每天推炉灰,三班倒,累得昏天黑地的,早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p><p class="ql-block"> 一天,我突然接到崔凯的电话(当年我们都在文工团搞创作),他告诉我,我考上辽宁大学了,录取证书就在他的手里。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当时那个激动劲儿,跟范进中举的癫狂样儿差不多,掐掐脸蛋,生疼,才知道,这回不再是做梦了!</p> <p class="ql-block">  平素寡言少语的父亲亦一反常态,逢人就说“我家老二考上大学了。”我也成为李家二代头一个进入大学校园的人。</p><p class="ql-block"> 两次与“辽大”擦肩而过,还落了个“大学迷”的名声,当时心里憋着一股气,填报高考志愿时,3个栏里我清一色的都写上了“辽大”中文系!大概招生的老师看我特心诚的缘故,才动了恻隐之心吧?入学后我才知道,头一批被录取的,低于我分数的大有人在,只不过我是属于沈阳本埠的,因名额所限,才未被录取,更让我引为自豪的,我的作文几乎得了满分。若不是邓小平同志亲自过问,扩招走读生,我的大学梦,可能永远是梦了。</p> <p class="ql-block">  ♦ 3幸运者 </p><p class="ql-block"> 这次上大学纯属偶然,若非幸运之神垂顾,几乎差点又与辽大再度失之交臂,我最终被录取的内幕,是入辽大的第二年才偶然获悉的。</p><p class="ql-block"> 第一批高考录取通知单并没有我的名字,中文系77届一、二班是1978年年初入学的,事实上已经落榜,大学梦再次成为泡影。</p><p class="ql-block"> 本以为上大学无望,在工厂烧锅炉又心有不甘,那期间是我最苦闷的日子,到处求亲告友,想调到文艺部门,甚至后悔当初为了回城贸然离开铁岭地区文工团。</p><p class="ql-block">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还是得益于小平倡导扩招走读生的政策,正巧父母当时 已从西丰医疗队借调回沈,依照有固定住所的条件顺利通过了走读生资格。</p><p class="ql-block"> 其实这也不代表板上钉钉,符合此条件的考生大有人在。这里还要感谢一个人,感谢铁岭地区文工团。</p><p class="ql-block"> 若不是有文艺团体这个身份,当时我这个老初三根本不够申请高考资格,有了这个“特长”才可以跨过高考这个门槛。有了这个“出身”,才在众多“遗珠”之中把我扒拉出来。</p><p class="ql-block"> 是中文系于国凡副主任亲自去铁岭招生的,也是他调出了我的档案,让我起死回生,加入到走读班33名幸运者的行列,1978年4月13日去辽大报到,被编入77-3班。</p><p class="ql-block"> 于国凡主任看中了我的身份,就因为文艺团体的身份,肇乐群辅导员又钦命我担任班级文艺委员。无独有偶,一、二班乃至系学生会文委不是来自歌舞团就是话剧团的。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p> <p class="ql-block">7年高考是唯一一次在冬季举行的高考,还记得钢笔水都被冻住了,书写时不得不甩上几下才出水。据资料记载,共有从初一到高三6届毕业生包括应届高生中共570万考生参加了高考,最后被录取的只有27万幸运者。积压了近十年的人才荒,造成了知识断层,也让一大批所谓知识青年失去了求学的机会。历史欠他们一个公道、一个公平,本来他们之中有许多人的人生可以大放异彩的。十年知青生涯,十年蹉跎岁月,再奢谈什么青春无悔,简直是笑谈.</p><p class="ql-block"> 高考是我人生中最紧要几步中的一步,这一步,改变了也改写了我的命运。每每忆及高考,我总是怀着感恩的心,感激邓小平同志,也感念那位慧眼识珠的女伯乐!后来几次去找寻她,想当面道声感谢,茫茫人海,始终未能如愿。</p><p class="ql-block"> 至于那个知青助理,一次去清河看望老班长,席间蓦然想把他邀来见个面,他却死活不肯来,只好作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