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国工农红军,的一次偶遇

胡新元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初,电视尚不普及,也没有沉溺麻将、扑克等娱乐活动的不良社会习气,更没有涮视频玩抖音的科技奢侈,一般老百姓傍晚休闲,三、五家人凑在一起,冬天围着火炉、夏天场院边迎着凉风而坐,一般是由年长者为主,前三皇、后五帝,张家长、李家短,天南海北谝闲传,一直谝到尽兴才各自归家。我很怀念那段青少年岁月,因为我的世界观,主要就是在这种闲谝文化侵润中形成的。父辈们闲谝中讲的许多故事,有的至今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 我的一个姑夫王念娃,就讲过他这样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亲身经历。</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汉中洋县一带环境闭塞、交通不畅,老百姓在自给自足的基础上,需要将家织土布卖掉,换回他们急需的盐铁用品和针头线脑。这项工作是由当地的青壮年挑夫走傥骆古道或子午道,在山外(洋县对关中平原的统称)完成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民国陕南挑夫</p> <p class="ql-block">  我的姑夫王念娃从十几岁的娃娃开始,就跟着长辈们讨起这样的营生。</p><p class="ql-block"> 民国二十四年,姑夫已由一根扁担,锤炼成一个身板如铁的硬小伙。这年春节刚过十五,他就将母亲和其他亲属用一个冬天织成的四十余匹土布(一匹十丈),挑到山外卖掉,又从山外购买了六十余斤棉花和盐铁用品等六十余斤,加上针头线脑等七零八碎,总重量不低于一百五十斤。这样的担子,对年轻的姑夫而言,正好是走远路和山间险路的标配。他一路健步如飞。在离家在外大约二十天左右的一天傍晚,他们从关中返程回到了离家不远的洋县华阳。一路上晓行夜宿,渴饮饥餐,尽管挥汗如雨,十分辛苦,但一则临近家园,二则一路未碰着棒客劫道,心里十分高兴,便感到脚下生风,一路快步而行。然而,当他们一行五个年轻挑夫刚刚走到华阳街附近的一个山梁上时,突然被一队拿枪的士兵围了起来,这些当兵的,看起来怪怪的,除了拿的枪和他们平时见过当兵的拿的一样,衣服破旧,颜色各异,样式也从未见过。这些人尽管不象别的当兵的那般凶神恶煞,但一个个却显露出不能违拗的英气。那些当兵的用枪指着下山的另一条小路说:“挑下去!”姑夫胆子大,放下挑子上前和当兵的论理,意思是说:这副担子不大,可里面装的可是几个家庭的身家性命,如果这些东西被拿走,相当杀了全家及近亲属几个家庭几十口人的性命,老总们行行好,把我们放走,我们一定不忘你们的大恩大德等等。但这些当兵的根本不听,就一句话:“挑下去!”他们无论怎么肯求,这些当兵的仍然是:“挑下去!”他们被带到一个大户人家的院子里,只见院门口站着岗哨,门里放着一张桌子,有两个当兵的在桌前一边指挥,一边登记。院子里已有十几个挑夫,所有桃子贴有条子被整齐地摞在一起。姑夫也被问了姓名、籍贯等事项,挑子也被贴上条子摞了起来。天黑下来,所有人被关进一个柴房里,院内外有持枪岗哨。</p><p class="ql-block"> 姑夫这次被吓得不轻,他们蜷缩在柴草堆里瑟瑟发抖。心想,这下子全完了,“秀才见了兵,有理说不清”,况且我们这些大字不识的挑夫。有得人低声抽泣,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p><p class="ql-block"> 尽管内心极其恐惧,加之寒冷侵袭难以入眠,但极度疲倦仍然将他带入浅睡状态,大约鸡叫三便时候,突然远处枪声大作,其间夹杂着巨大的爆炸声,窗户也被震的嗡嗡作响。一直到天麻麻亮,枪声才渐渐停了下来,周围也恢复了死一样的沉静。大家偎进草堆里,大气都不敢出。</p><p class="ql-block"> 天刚大亮,外面有了嘈杂声,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柴房门忽然被打开了,两个当兵的一人提了一个桶,其中一个手里还提了一篮碗筷,他们放在地上后喊着:“开饭了,开饭了!”,霎时,屋内香气四溢,一桶热气腾腾的熬肉豆腐萝卜,一桶热气腾腾的大白米饭呈现在大家面前,这在那个年代,是很难见到的稀罕物。大家开始还躲躲闪闪不敢上前,但禁不住当兵的热情招呼和饥饿的驱使,纷纷上前拿上碗让当兵的打饭。当兵的一边给大家盛饭一边说:“大家别急,慢慢吃,一定管饱”。姑夫说他一口气吃了三大碗,二、三十个人,一会把两大桶吃了个底朝天,当兵的还提来半桶汤,大家又喝得净光。大家吃饱喝足了,其中一个人说道:“过会儿可能就送我们上路呀”,又有人搭腔道:“管他呢,反正,这次就是枪毙了,也是个饱死鬼了。”大家反而轻松地笑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大约又过了两三个时辰,门岗把大家叫到前厅院子里集中起来,有一个穿着黄军大衣象军官一样的人站在昨天放的桌子前等着大家,他脚踏一双深筒马靴,站在那里既威武又儒雅。他热情地招呼大家上前围着他坐下,操一口带有河南口音的普通话给大家讲话。他讲话的大意是:我们就是被国民党反动派宣传的长着青面獠牙,做着共产共妻等坏事的中国工农红军。大家看到真实的我们并非如此。我们是穷人的队伍,为穷人打天下,穷人只有跟着红军才有饱饭吃。你们千辛万苦的劳作,一年到头吃不饱穿不暖,都是这个世道太坏,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推翻它。他还走进人群中和大家一一拉手,他还拍着姑夫的肩膀,夸赞他的好身板,他还讲了北上抗日等许多大道理,大家也似懂非懂。最后他说,愿意参加红军的,今天就跟着我们,不愿意的,也不勉强大家,下午有个群众大会,参加完就可以走,要走的别忘拿上我开的路条。以后想要参加红军,你们前来找我。说完他就走了。</p><p class="ql-block"> 这位军官走后,大家就在一起议论,怎么办?几个湖北和四川的小伙当即决定留下来,洋县几位乡党和大多数挑夫都想家,想早点离开。中午饭是大白馍和粉条烩菜,大家吃饱后到街上戏楼坝会场草草转了转,见到很多当地群众拿着口袋去领粮食。姑夫一行洋县乡党也没心思多待,见到会散即回去领上挑子,带上路条向家的方向一路狂奔。走到八里关,碰到一位教书先生,大家拿出路条让看看写得啥,这位先生读到:见条放行。红二十五军政委吴焕先。这时大家才记得红军士兵曾嘱咐过,离开红军管控区,要尽快销毁路条,以免引来麻烦。大家就立即撕掉路条并发誓对此遭遇守口如瓶,便各自归家了。</p> <p class="ql-block">吴焕先</p> <p class="ql-block">  闲谝中,我们都为姑夫失去了一次改变人生命运的机会而扼腕叹息。父亲说:共产党军队里,不仅官兵平等,而且设有文化教员,他本人就是旧部队投城后,在共产党军队里学的文化。如果那时候姑夫参加了红军,不管是在以后革命斗争中英勇献身,或有更大作为,都将为中国革命做出较大贡献,最起码不会终生目不识丁。姑夫也为这种关键时候的错误决择深感内疚。他后来听说他们那次决定参加红军的挑夫中,四川和湖北籍的小伙中就各走出过一位将军。</p><p class="ql-block"> 姑夫回家处理完挑中货品,就后悔当初未追随红军,他也以第二次出挑为由,前去追赶红军,寻找吴焕先,但红军已长征北上。那时白色恐怖,谁敢公开寻找红军,一个人问不对,话说不好,被当成红军探子,当即就会被杀头。</p><p class="ql-block"> 姑夫虽然与参加红军失之交臂,但他从那时就对中国工农红军和中国共产党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不管以后谁污蔑红军和共产党,他都嗤之以鼻。解放后,中国共产党真正掌握了政权,姑夫毫不犹豫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了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并积极投入到社会主义建设中去,做了大量工作,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去逝。</p><p class="ql-block"> 最近,我打开了县志,对照县志记载,对姑夫的这段经历进行了考证。县志载:1934年1月,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二二三、二二五团和军直机关,在军长程子华、副军长徐海东、政治委员吴焕先、政治部主任郑位三的率领下,由佛坪县袁家庄、西岔河进入本县秧田乡碗牛坝村。到罗曲乡罗曲院休整后,经阳河、茅坪,于次年3月8日(即35年农历二月初四)到达华阳镇。其时,驻安康的国民党军陕西警备二旅旅长张飞生率部追剿。3月10日,张部在茅坪乡狮子坝村与红军后卫部队接火,红二十五军首长决定,徐海东率二二五团,在华阳镇南7.5公里的石塔河设伏,痛击张飞生部。石塔河伏击战共毙伤张飞生部500多人,俘团长以下300多人,缴获一大批枪弹和军需物资。</p><p class="ql-block"> 姑夫所述事件,应该发生在1935年3月9日(民国二十四年农历二月初五)下午,因红军要在石塔河打伏击,怕走漏消息更怕误伤群众,便在华阳把由北向南的商旅拦截下来集中看管,战斗结束,又尽快放行。在拦截其间,军政委亲自为群众做宣传动员工作,在当时条件下,尽可能照顾解决好群众的基本生活。可见红军当年对群众的宣传动员工作之细之深入,对群众之关心爱戴。整个拦截过程把红军是人民的队伍,人民队伍爱人民的军队宗旨体现的淋漓尽致。这样的军队焉能不得到人民拥戴,不打胜仗,不最终走向胜利。</p><p class="ql-block"> 姑夫与红军的接触尽管极其短暂,但红军身上体现出的独特精神他却得到了深刻地领会和体验。我们今天研究延安精神,我觉得,延安精神的实质实际上就是当年红军精神的发扬和光大。</p><p class="ql-block"> 任何时代都有其深刻的时代烙印,闲谝文化是在没有网络,生产力没有完全释放的条件下的产物,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对交流和获取信息的便捷需求日益提高,闲谝文化被网络聊天等新的文化现象取代也就成了历史必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