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看到，横平竖直的阡陌，一头连着荒古，一头拴着希望，一边有屋檐下絮絮叨叨的细语，一边有坟冢旁渐渐褪色的花旗。疲惫的眼眸开阖，闪动着光暗明灭，我不知道在似梦似醒之间，飞驰的大巴车载着我飞度了几多写意的山峦以及遍布山腰上、山脚下斑驳的村落。</p> <p class="ql-block"> 我看到，高速服务区路灯杆上那个枯枝突兀的鹊巢，想到那只白底黑背的喜鹊在短暂的休憩之后，毅然的张开翅膀划向天际，我和它都不知道，像这样的一次次远征，到头来究竟是空空的失落多一些，还是满满的喜悦留到最后，但我从心里希望它能有所收获，毕竟，虽然它的窝看起来着实有些不修边幅，但它带给人们的美好寓意和希冀却是实实在在的。</p> <p class="ql-block"> 我看到，一位位在田间耕耘的劳动者，虽然见识粗鄙的我连麦苗与青草的区别都讲不出来，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耕耘者的敬佩，虽然这种敬佩总是伴随着莫名的心酸和淡淡的惆怅。这片土地，曾经哺育了我们的祖先、我们的父辈，也终将继续哺育我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因为这是只属于我们的土地，是刻进每个中华儿女骨子里的光荣与传承。对于这片充满了故事与包容的土地，我们除了感恩与保护，不应再有其余的任何僭越，我们应该将它原原本本、完完好好的传给子孙，就像我们祖先所做的那样。薪火相传，代表的是沉甸甸的责任，是我们得以绵延不绝的根，更是最朴素、最务实、最坚韧、最勤劳、最智慧的民族之魂。</p> <p class="ql-block"> 我看到，又一个也许平时很少有人问津的小小服务区里此时正热闹非凡，形形色色的人们蜂拥而至，他们与我一样，风尘仆仆，急急匆匆，不管是一脸淡然还是略带新奇，经过最多一支烟的功夫，都会陆陆续续的绝尘而去。或有一瞬间的目光交汇，或有不经意的擦肩而过，甚至会有刹那的起心动念，不过都不重要，也没有人会放在心里，因为我们都是此地的过客，也只是彼此生命中微不足道的过客。回到车上的我，透过隔音车窗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在看一场配合默契的默剧，看着看着，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个词语：萍水相逢。是了，也许，与某个人的某次相遇，就是此生仅有的一次，千万种巧合与说不清的缘分，才能促成彼此眼底短暂的剪影，而这，就已经耗尽了彼此之间所有的牵绊，今一分开，从此天涯路远，纵然再见，亦不觉相识。我觉得，健忘是一种好习惯，脸盲症是一种幸运，两者兼而有之的我，也许在不知不觉之中就省去了许多没来由的惆怅。是了，人生若只如初见，就不会有熟悉后的原形毕露，不会有那么多的纷扰与背叛。</p> <p class="ql-block"> 我看到，在无边夜色中静卧的平遥古城。一块块青色的砖块相互扶持，整整齐齐，层层叠叠，叠成高高的城墙，叠成厚重的史书，叠成无数人魂牵梦绕的网红景点，叠成一股让我看不透的苍凉与高冷。漫步古城，不辨东西，心之所向，路之所往，听市楼倾诉往日的荣光，听酒吧绽放狂放的梦想，听银楼里叮叮当当敲击出关于美的幻想，听商贩们热情却又不惹人厌烦的吆喝叫卖。我看到，一位位身着古装的女孩子与古香古气的古城相得益彰，让我有一种梦回盛唐的感慨与自豪。我看到，一处处商铺门前升腾起浓浓的饭食香气，用最氤氲的烟火气抚慰着跋涉而来的旅者，我看到，摩肩接踵的旅者在这里汇聚，他们暂时放下了往日的忙碌，尽情的游览着、欢笑着、品尝着、满足着，如同一个个独特又活泼的音符，在古城中合奏出名为希冀的乐章。</p> <p class="ql-block"> 我看到，高速路旁老旧的窑洞三三两两，结伴散落在山腰，有的洞前还有残存的彩旗迎风飘摇，三色的模样、倒三角的造型依稀可辨，我想，那些旗帜上一定绣满了对未来的向往，至少曾经是那样。</p> <p class="ql-block"> 我看到，青色的砖块围成青色的屋，青色的瓦块首尾相接，挡住了屋外的风雨，拢住了屋里热炕上妻儿安睡时的呓语。虽然青砖在岁月中淡去了颜色，青瓦在洗礼中破碎成狼藉，但我相信，这里依然是主家心里永远忘却不掉的乡愁。</p> <p class="ql-block"> 我看到，黄河支流的水面光滑如镜，黄色的河水携带着千山万水的灵秀，从望不到尽头的天际绵延而来，滋养着广阔的中原大地。黄色的河水，黄色的皮肤，黄色的神龙图腾，黄色的血脉传承，好像从荒古以来，我们就已然与黄色结下了深厚的灵魂契约。</p> <p class="ql-block"> 我看到，繁华的回民街上亮着不熄的灯火，镜糕、羊肉泡馍、石榴汁、竹筒奶茶，红柳烤肉……各种浓郁的香气在空中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满足了流连忘返的味蕾，浪漫了许多人心中的四季。永兴坊一角儿有许许多多随风摇曳的祈福牌，红色的牌子挂满了墙壁和树梢，红艳如火，错落有致，我在其中悠然漫步，当我不经意的翻起某一块牌子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仿佛与此时此刻不知身在何地的祈福人心意相通，遥遥对望，我希望，我们都能心想事成。</p> <p class="ql-block"> 我看到，传说中的大雁塔孤零零的伫立在远远的地方，很遗憾，我没能在白天与你相遇，也无缘在已经带着一些燥热的春夜里近距离观赏膜拜。我方来时，好戏已毕，剩下的只是汹涌的人群和灯光中的盛世喧嚣。我来了，又走了，来时兴致盎然，走时怅然若有所失，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极目望眺，大唐不夜城就盘踞在那里，还是依旧繁华，依旧有盛唐时期的极乐之影，所以，我的介怀其实大可不必，因为世事常常如此，即使事前预备的再好，心中有再多的幻想和期待，一旦缺少了哪怕一点点合适的机缘，就会无可挽回的错过，其实，也无所谓错过，在我的心念里，我为你而来，并不只为你而来。</p> <p class="ql-block"> 我看到，森严的礼制与始皇的威仪横亘两千余年，弥散在五六米深的坑道之中，兵俑们仿佛一柄柄藏锋的宝刃，只是不经意间展露的一丝丝凌厉都足以让人赞叹不已。我在护栏外久久徘徊，满怀崇敬与赞叹的窥探着大秦帝国的强大，我仿佛听到蕴含着无比强大信念的呐喊声在历史长河中激荡不已：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誓不休战！有很多世人都在人云亦云的说着始皇的残暴，可却对他的吞天之志与不世之功淡而化之；有很多人都在振振有词的说着始皇的穷兵黩武，可却对他亲手打造的大一统的大秦帝国缺少了该有的敬畏。此刻，我站在这里，感觉所有的词语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所有用来形容心情的文字都无法表达心中的情绪。我不知道两千年的岁月可曾将大秦勇士最初的雄心消磨；不知道终于重见天日的他们看着早已经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世界会不会茫然无措；不知道经过两千年的时光冲刷，当他们听到始皇的召唤，还会不会立马褪尽一身沧桑，或运筹帷幄，或披坚执锐，或策马扬鞭，或弯弓搭弩，激荡满腔血气，一往无前的斩强敌屠流寇摧顽城，既为了擦亮在血与火中千锤百炼的个人荣耀，更为了始皇给他们勾勒的万万里良田沃土，万万里山河湖江，万万里龙的传人安身立命的无上基业，万万年不灭的、独属于中华民族的骄傲与荣光！男儿立世，当如始皇，胸有成竹之策，心怀乾坤之志，敢为天下先，敢为举世敌，唯我独领风骚只手定江山；男儿立世，当如大秦儿郎，血性勇敢，坚毅如山，静如磐石不移，动有风雷相伴，将执着的信念化作一声声震天怒吼，虽千万人，吾亦往之。</p> <p class="ql-block"> 我看到，八百里的伏牛山脉蜿蜒起伏，在薄雾一样的云霞之中若隐若现，好似蛰伏的苍龙，汇聚无穷气运，蕴养一方黎民。远远望去，入眼尽是郁郁葱葱，身处其中，百年树龄的灵木随处可见，被无数登山者摩挲的树干已然包浆，触手平滑微凉，像一位位遗世独立的谦谦君子，磨平了所有棱角，尽自己所能为登山者驱散些许燥热和疲惫。沿着悬空的十里画屏且观且行，我会为刀削斧凿的奇骏绝壁而赞叹，为山石缝隙中倔强生长的点翠滴红而自省，为铺设级级台阶、树立段段护栏的匠人们而心怀感恩。有那么一刻，特别想化身剑仙，凭心中剑意，踏三尺青锋，一念遍阅万重山。摩肩接踵的登山者几乎人手一根翠绿的竹棍，虽然粗细不一，但水灵灵、鲜嫩嫩的样子着实讨喜，在当地人的口中，这是充当登山棍的绝好材料，从别人的实际使用情况来看，此言大概不虚，只是于儿童而言，以此作为彼此交战的“绝世好剑”或者当成丐帮弟子的“信物”显得更为重要一点。出于对体力的盲目自信，我并没有从众选购，而是在竹棍敲击地面的笃笃声中顺利登顶。当别人镜头中的绝美金顶终于实实在在的出现在眼前，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或者说没有大愿得偿时该有的悸动，也许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此时此刻的金顶，充斥着浮躁，少了一丝灵韵，并没有憧憬中离尘缥缈的仙家福地景象，被红尘踩住衣角的它，没有了仿佛随时都能举顶飞升的释然与洒脱，只是单纯的成为了一个景色宜人的打卡点，供慕名者圆了“远赴人间惊鸿宴，一睹人间盛世颜”的心心念念，念念此间。</p> <p class="ql-block"> 我看到，返程前夜，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夜，这场在当地人看来再平常不过的夜雨，于我而言更像是与这个城市颇有仪式感的离别式。这一路，苦大仇深的导儿、憨态可掬的地主婆、胖乎乎很腼腆的司机、总是一副气鼓鼓样子的猪头脸儿、换上唐装很惊艳的马甲儿、总是迟到的红头绳、淑女风范的小白，都给这次短暂的旅行增添了许多不一样的色彩，我不知道多久能把他们忘记，只是在此刻想来，心里总是有一股不舍。我明白，没有谁能够永远陪谁，下车之后，我们总会各奔东西，重新投入到日复一日的重复之中，而我们对彼此的回忆，也终究会像不起眼的浮尘一样，被时光悄悄扫进回收站，偶有一两点飞扬而起，弥散在温暖的阳光里，眯眼去看时，像是在看一场奇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