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们正青春】借用

叶落乌龙

　　

1986年冬季，我刚高中毕业。

那时每年一进入冬季，县里就要组织民工修理水利，今年也不例外。在去加固牛车河水库大坝时，不知道真的是乡政府机关人员紧缺，还是那些“高干们”怕吃苦不愿去……

管他呢！这并不是重要的。

反正乡里来人找我，说是“借用”。也许是我努力写稿，县广播电台天天播报了我写的有关我们乡里和村里的报道，乡里才找到我，“借用”我跟随乡政府机关干部去牛车河工地乡指挥部，给个美名叫做“宣传干事”，报酬就是减免我家冬季修水利应出的义务工。

不错嘛！反正我回乡务农了，就算乡政府不“借用”我去牛车河工地，我也要去工地挖土出大力出义务工的。现在天上掉馅饼，不用去挖土！何乐而不为？

我屁颠屁颠跟着主管农业的王副乡长（带队），龙干事（在乡政府具体任何职我也不晓得，穿戴整齐，比王乡长还要像个干部，年龄和我差不多），还有一个人，搞施工土方统计的，和我一样也是从下面村民里借用上来的，姓古。还有一个下面借上来做饭的，姓方。我们五人就组成乡政府驻牛车河工地指挥部。

我们乡指挥部和下面各村民工都临时驻扎在离牛车河水库不远的一个叫贺坳的地方。

开工后，因为各村都有手扶拖拉机运土方，手扶拖拉机要用柴油，而柴油还没有敞开供给。县里就弄到一些工程计划柴油，每斤比市面上的要便宜整整一块钱。这个差事，一开始王乡长是要龙干事管，龙干事图安逸，他又转塞给我了，反正我上去说是搞宣传，也没我具体的事做，我正觉得空落落的，我就痛快地接了。就算是我不愿意，人家大小是个正式干部，我一农民，我敢拒绝吗？

我可是刚出校门的雏！屁事不懂。我们乡五大队比较富裕一点，所以他们大队有辆东风十吨位的汽车，白天因为柴油车多，道路又不宽，所以他们白天不拉土，只有在晚上拉。

有一天晚上，刮着很大的北风，用东北话说，是贼啦啦的冷。他们几个谁也不愿去跟车监工作业，古哥就把皮尺和本子塞给我，他们几个就合力把我推进五大队来指挥部来接人的东风驾驶室里。

一开始，我真的蒙了。来了好几天，我除了跟王乡长后面去过几次挖土的工地，和天天跑区指挥部（购工地计划柴油票）外，我还一次没上过大坝呢。

坐在汽车驾驶室里，我正盘算着怎么去完成今夜的工作时，五大队书记先说话了：“吴干事。“

我没反应，不是没听着，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叫我，我还不习惯。我已经习惯别人叫我“小吴”。

见我没答理，他又忙献媚用手轻轻地扒了扒我一下：

“不好意思，吴干事！这么冷的晚上还要麻烦你出来挨冻。”

“没啥，这是工作。”我竟然也打起“官腔”。

“今夜风大，还冷，一会装完土方，你在车抖里量一下就行。到大坝你就不要出去，坐在车里，我们自己下去就行。”

见我没做声。我并非装什么大头蒜，拿架子来拿把他。而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应对他这个“老油条”。他赶忙拿出两包红梅香烟塞进我上衣口袋里。

这下我吓了一跳，尽管是坐在驾驶室里，也只有司机加我们一共才三人，我还是紧张地四处望望，深怕有人看见。我赶忙把烟掏出来送了回去……

装完第一车土后，他们把我叫了出去。尽管外面冷风刺骨，我还是咬着牙认认真真地量完车抖里的土方，并记录在本子上。我还特意看了看车抖的四个角，还好，很满足，他们没耍滑头。到了大坝后，我还是站在大坝哆哆嗖嗖看着他们把车抖里的土卸得一点不剩。

我就这样执着地监视他们拉到第十车时，刚回到驾驶室里，哎……茄……我打了个又响又长喷嚏，我冻感冒了。

接下来我就屈服地接受他们的好意，我玩忽职守，再也没出驾驶室一步，而是按照前面的土方数量记录着车次数了。

就这样“忙”到凌晨一点才罢。他们送我回乡指挥部之前，还拉着我回他们大队驻地大鱼大肉海吃了一顿，本来还要我喝酒的，可我真的一滴也不能喝。

躺下后，我半天睡不着，因为我害怕，我不确定他们后来拉的土方够不够数，我怕古哥按照我记录的数据计算出来的土方量，大坝上却没有那些，王乡长岂不要批评我么？还好，我只是吃了点饭菜，那两包红梅烟我并没要……

就这么想着，不知道啥时候睡着了，第二天他们啥时候起床，啥时候去工地，我一丁点儿也不晓得。

一直到中午，方哥方师傅才把我叫醒，并给端来一大碗姜汤，要我喝。

我喝了姜汤，接着又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天黑，被窝里汗湿透了，我才醒的，人，这时就感觉轻松多了，精神多了。

吃晚饭时，王乡长他们都回来了，王乡长进来第一句就是：“小吴，好些没有？”

我听了，好温暖！

由于我足足睡了一整天，来乡指挥部购柴油票的各个大队的相关负责人，都被方师傅挡了回去，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来找我购柴油票。

管理这个工程的计划柴油的工作，并不难，就是把各个大队购柴油款收上来，然后我再拿着钱去区指挥部购柴油票，然后我再把柴油票发给各大队。车要加油就拿着票直接去油站加油即可。就这么简单。

所谓的是计划供给，就不是不限量随便购买，本来按规定是，每台手扶拖拉机每天十斤柴油。规定是死的，可人是活的。由于我担心工程没做完，就把计划供给的柴油先用完，挨王乡长批评是小事，我最怕没油后，车动不了，误了工期的事大，所以，为了避免这一点，我还是自己想出了一套管理方式，因为区指挥部管柴油的是我们乡武装部长的父亲，我也熟悉，所以每次去区指挥部购油票时，我利用这层关系，再加上他年长我年轻，我耍赖皮带哄，对他说每天10斤不够用，他老人家不是拿我没辙，大多数还是因为他儿子在我们乡任职的缘故吧，所以每台车每天我就搞到12斤的计划柴油票，而我往下发的时候又谎称，上头不给那些，说是10斤，却只给8斤，所以我只给下面8斤。

下面除了我家所在的二大队外，都是先多交款在我这里，也无非是想多要油票（一斤一元的差价不小啊），我也唯独在对待我们大队就或多或少没那么严格控制柴油数量不说，连先交钱后拿票我也对其大开绿灯，从而也给我自己留下麻烦，以致回家后我还追要了好长时间才把他们欠的钱要出来，这是后话。

五大队用汽车运土方，就没用到这计划柴油，再加上我的“精打细算”，所以我手里很快就剩余不少数量的柴油票。所以四大队书记就盯上我，每次他大把大把多给我钱，想多拿点票，甚至好几次偷偷跟我“交易”利诱我——每斤给我五角的好处。可每次都被我拒绝了。

就在我工作上手后，如鱼得水干得正欢时，我手里已攒下了整整十吨的柴油票。突然有一天我们乡里主管文教的副乡长，也是我一个湾子里的近房堂叔，吴副乡长（主管文教）到工地慰问，不知道因为啥，他把我撵回家了，也把我手里管理的柴油帐，现金，油票，一起强“抢”了过去。

也就在我回到家的第二天，我们湾子里在牛车河修大坝的人也全回家了，我问他们，他们说是已经完工了。

后来至于那十吨的柴油票，撵走我的吴副乡长是怎么处理的，我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