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打坯

老古兵

开场白

说到农村打坯绕不过土房，我国历史上就是个农业国离不开土地。吃住是人们最基本的条件，一个家庭最其码要有房屋，而生产条件低下大部农民盖不起磚瓦房，所以土房就成了他们的首选，而土房的主要材料就是土坯，房一间坯一千是农民千百年来不变的数据。

我在“说抹房”中说过；中国的土房逐渐的快看不到了，用来盖房的土坯也就随之隐退，但这都将属于非物质遗产！所以我想说说打“土坯”。

土坯分脱坯（水坯）和“打坯”。像电影“牧马人”女主人翁用水和泥脱的那种坯叫“水坯”，这种坯不太结实、容易“粉”。

还有一种正方形水坯、掺花稭和泥，是搭炕用的水坯、非常结实。（和这种坯的泥忒累）

农村盖房用的非常多的坯是“打坯”。

过去说农村有四累；打墻、脱坯、拔麦子、打坯。这里占了两累；脱坯和打坯。而脱坯累，是指脱炕坯，今天单说打坯。

这是个苦活儿、累活儿，可我喜欢打坯、也爱看打坯，由其爱看北京爷们儿“行家”打坯。

那是力与美的结合，是北京农村爷们儿的力量与节奏发出的阳刚之美，是一种特殊的享受！

为什么专爱看北京爷们儿的呢？因为北京爷们最能苦中作乐！不管什么苦活儿、甭管是难的、累的，一经北京爷们儿的手，就能弄点花活出来，就说打坯吧、不但整出一套规矩还玩儿出许多花样来！由此就分出你是行家还是力笨儿。

打坯又分“买卖”坯和“帮忙”坯。“买卖坯”是专业人员，一摞坯多錢，我家1968年盖房时就是买卖坯，一摞坯5元钱2斤粮票。他们打的坯；规矩、整齐、利落、但都不太结实，保你码到墻上不碎就算合格。

（这張图码坯的规据和傢伙（工具）符合北京地区的样式。）

70年代中期，农村经济大有提高，家家儿的孩子都已长大，大多成了劳力，有的就要结婚，虽然生活有所提高但还不太富余，但盖房已成必要，一要翻修二要增新。当时农村还兴土房，专业打坯供不应求、已成过去。新长成的小老爷们儿，朝气蓬勃、气宇轩昂！面对此情、放出豪言；自已干！北京老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干中学、学中干。

这位李老兄（没经本人同意不报名子了），是我南磨房乡（公社）打坯高手。

今年八十岁，五十多年前不但是打坯高手，瓦匠中也是拔份儿的！会板金丶会打铁可说是七十二行样样行而且是好样的！由于聪明好学被选为工农兵大学生，到工业大学进修，毕业后如虎添翼！

现在看来微有发胖几十年前精瘦干炼，给人的印像是；精力过剩不知累

农村不缺棗树、不少木匠，模子按一尺二寸五做出来了,坯杵子石头不好找，截个石头桩子 （地界石） 自已当石匠凿眼儿、按把儿、一切都按规矩干！（ 专业打坯人也是农村人，这技术转着弯也是那儿传过来的 ）一点不凑合。这样，每村 （生产队） 都有几档打坯人，谁干的像、谁干的好群众就是裁判，因为盖房是大事，你干的不是那么回事他不请你！没人请的也就自然淘汰了。 但这是个别，卖力气活儿，没有三天的力笨儿。

那时打坯不挣錢、全是帮忙。因为这是累活儿 ，本家儿得好吃、好喝、好待承。也就是烙饼摊鸡蛋、白米白面上找，好的给饨肉吃。管烟抽、有荼喝、晚上有酒喝。

那个村 （一村几个生产队） 都有几档好打坯的 ，如果本家儿需要的坯多，要请多档打坯人 保不齐几个村的打坯人遇一块，那就有热闹可瞅了！谁干的好赖、都有个耳闻，早就憋着试巴试巴，今天见了面，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分曉！

要说那档坯打的最好？当数我队这位李老兄，他比我大三岁，开始我想打坯的规矩、动作、技术规范、工具规格等多以他为原形，后来一想，不行！以他为模范可以 ，典范不行，有曲高和寡之弊！因为他打的太快了！（这段历史太短，不到十年，如果中国经济发展慢一些，打坯的历史长一些，或中国有打坯比赛的话他保证能拿冠军！）他打坯；多、快！ 从古来打坯；一天一摞（500块）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出什么，但是，自从群众帮忙打坯兴起以后不到一年，李老兄就创出了一天两摞坯(1000块)的业绩，从此，各村仿效改写了打坯的历史记录。

他的坯；结实、漂亮打坯讲究是；刚出模儿的坯上脚踩上不能碎 ，李老兄敢叫本家儿随便踩 ！干活漂亮；有招儿、有式有规律、他打坯轻重十二锤；多一下不捶、少一下不干。

李老兄不但闯出一天打两罗坯的事绩，还有一晚上打出两罗坯速度（实际是不到五个小时）。

李老兄的坯杵子汉白玉制，四角见方尺寸稍小于坯模，带扫口重三十七斤。

李老兄的 坯模子用棗木自己做的，坯杵子用汉白玉自已扣的重三十七斤，打坯供土用的坯锹自已打的，锹大把儿短赠光瓦亮。坯底榆木的结实、平整。 他打坯快当然和他的干炼手法娴熟分不开，但和他的傢伙坯杵子有直接的关系。他脑瓜极聪明，看别人打坯得最少十八锤，没谱的更多。主要是坯杵子窄小，打坯必须得掖边，这样就得多捶否则不平整。他看出这一问题所以单做了一个坯杵子，见方儿丶宽度比坯模儿稍窄而且带（掃）口，这样就能直捶，只用十二锤就能完成，而这一绝窍大多数人至今不明！

现在说说大多数打坯

（不能以李老兄为规范，他太特殊了！）

一 、 打坯先说傢伙 （工具）； 三分手艺七分傢伙，

打坯专用工具；坯模（含小板、小栓），坯杵（子），专用铁锹，（缺底板，另找）

这幅图和北京地区打坯其本相符，码坯形式、使用工具都对，只是坯模稍小了些，铁锹我从别处扣图过来的（锈迹斑斑），坯底下图显示。

坯模底板

实在对不起各位看官，五十年前没相机，更没手机！所以没留下打坯的任何直接材料！多亏现在网络上还能搜出一些，可大多不符合北京京郊农村的实际情况，只能分辨式的使用。这張图的坯模底板宽了些，但很厚实平整。

　　

二、选地儿，验土、准备工作 ； 过去选地儿只能 自已的地里 ，自已没地的找沟边儿，生产队的时候由队里划出一块地儿供大伙取土、打坯。事先到打坯的地里验土墒，挖下两锹深的土用手一攥成团儿，松开手土团不散就行，如散了，就在要打坯的地方挑几挑水闷上，第二天就行了。 本家儿事先准备好了灶火灰（ 草木灰 ），其码一背筐。

三、打坯的前序 ：为了叙述省事儿，称打坯掌锤人为 甲 ，供土人为 乙 。 来到打坯的地界， 甲、乙 二人商定出坯坑的位置， 乙 挖坯坑， 甲 根据坯坑位置设计出半径距离规着半圆的码坯集地，搂平踩实以防塌陷。 坯坑深一般深度不限可根椐供土人的身高而定，原则是：供土人一不够腾二不哈腰为准。一般70公分左右。 紧挨坯坑正前方放坯底，坯底稍高于地面、垫土夯实、而且前低后高。 甲 可根据坯底的位置设计放坯杵子的地方。 坯坑左方是供土平台，先铲去上面干土，由坯坑后方挖湿土一堆儿在平台上预备着。坯坑右方离坯底一脚之地挖一小土坑（ 放灶火灰用 ），注； 乙 、必备两把锹，一把专供土平锨打坯人自备，本家儿准一把挖锹。

本图；坯模子尺寸和北京差不多、模底也对，应该在模儿的前方一点设一小土台儿，放块砖也行，放坯杵子用。（ 这俩就不像行家，掌锤人未打之前，应把坯模两帮上口的土用脚蹭掉。由其那供土的 ， 瞅那土洒的，快把模子埋上啦！）  应该把坯模往里靠，供土的也不嫌够得慌，噢！供土的挖的坯坑太淺，还好，这儿的土性不错出好坯。

四、开打 ： 打坯的程序。

供土人乙 、把立放在坯底的模子放倒，左手扶模子里帮、右手插上小板（闸板），左手再扶住模子外帮 ，右手拿起小栓儿（ 开关 ）先挂里口、往前带劲儿、扣进外口关上小栓儿。顺手由灰坑里抓把灶火灰、拍拍两下扬进模里（ 防备模子粘土 ）。

转身端起早已好装满土的平锨送到模上方，左手反腕锨往里邪 ，右手抬高并随左手保持锨的顷邪度，锨尖底紧贴模子外帮里口，向邪上方抽锹，这样，满满的一锨土全装进模子里，随手一锨、拍在高出模面的土上，规矩是一锹一找白（补）儿，看着模子后方的亏土，转身用锹尖铲土“少许”扣在模内亏土的地方。然后用锨尖习惯性的在模子里口、由后往前滑一下，（ 为的是；模子的上口不能落土 ）。

注；何为用“少许”？“少许”二字出自“菜谱”厨师之口，常见厨师曰；放盐少许，但少许多重？恐怕100厨师能放100样分量。而且少许之数量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我用于此处实出无奈！因为供土的规矩是一锹一找补，但找补多少不但是一人一样，就算一个人、在每块坯的找补上也不尽相同，这就得看眼力、熟能生巧了。

找补完毕，转回身执锨照着堆平台上的土堆下方就是一插，这一尺二的铁锨就得没(末音)锨肩，说打坯；你没有一把好供锨想快没门儿！这锹得找铁匠单做，不单要长，宽不低七寸。（ 深 ）要擦匀、锹要薄。要求是；长、轻、快！没事就擦锹、亮比镜子无二！专应打坯、别的不用！

所以此锨插土如刀切豆腐，锨插进土堆后，双手在锹库处按土两下，然后一压锹把儿、满满的一锹土向上凸起，预备着。 就像临阵的战士，子弹永远在枪镗里压着 。

然后趁着甲打坯、或码坯的功夫，赶紧往平台上扔土，让土堆永远满着。

甲、 由后面跳上坯模，在坯土上双脚前后两跳把土踩实，然后，习惯性用右脚在坯模上一蹭，左脚也随之一蹭，这两蹭是；有土蹭土，没土就等于在坯模上往前走了一步，来到了模的前面、右手拎起旁边台上的坯杵，放至模内。

双手提杵、前左前右、中左中右、后左后右的六下点锤，随点随退，（ 这六下为模土压实 ）再由后往前；后、中、前用点力气锤三下，隨锤随向前迈步，然后用力前左前右丶中左中右丶后左后右用力直锤六下，然后高提坯杵用力；后、中、前猛砸三下，（ 这三下定 乾坤 ，结不结实，就在这三下 ）。

紧接着；右脚往后一踢外口小栓，双手提杵在模前方轻轻一震，双手握住杵把儿左右一拧，（ 一震是为坯、模分开、这一拧是使杵子底的粘土蹭下 ）放下坯杵、哈腰双手抄起模子后边装小栓方口处，掰开坯模稍稍抬起往前一送，（ 小板现已离槽向后 ）随之双手往里一磕，坯模里口平面“拍”撞在小板上，随之双手加力把坯模往后一撩（扔）， 乙、随之接住 坯模不能倒下。

此时 甲 、转身哈腰横对已去掉模子的土坯，双手撩坯面对自已立起，握住土坯两侧用力搬起。码放到早已收拾好的半圆码坯处。

这码坯更要技术，要码出一个半圆来，全在放坯的间隙，要外大里小把握合适。间隙太小了弧度不够，太大了容易塌陷（ 这很重要，倒坯最 恶心 ）。

头一层；必须74块，多一块不许、少一块不行。因为第二层必需压茬儿，码到头73块，第三层72块，以此类推到第七层68块儿，第八层只飘3块、一共500块坯。所以； 码第一层底坯相当关键！

乙、 趁甲搬走坯后，左手扶住立着的坯模，右手抄起小板、咔咔左右两下、把模底上的散土刮浄。左手随之把模往下一放，装上闸板、小栓、抓起灶灰、叭叭两下扬匀扬浄。（ 这扬灰也有讲；不在扬好扬坏，在你对“灰”的态度）。

庄稼人在土上刨食，识土为母。第一是不怕灰、土，见灰而躲人家瞅不起你，拿你当另类，赶上嘴损的张嘴就是；浆桿瓤里剥出个蝲蝲蛄——你是这里的虫儿吗？赶上迊风扬灰；你可以手不出模、把灰洒完，这别人说不出什么来。但是供土人怎么留神，一摞坯下来一身灰土是保不齐的。活紧、汗多用手背一蹭、脸跟小鬼儿是的、那是常事儿！

扬罢灰，回身端起早已备好的一锹土，装模、补土紧连贯。如此时甲码坯未归，（ 第一层坯是甲、最吃累的时刻） 乙、 赶紧备土， 甲 回、 乙 必须配合甲的动作、立旁边侍候。 甲 砸完坯往后踢小栓时、不管有人没人照踢不误， 乙 就得在 甲 未踢之前用右手提前握住小栓里侧。当甲、磕完坯模往起一撩的时候（ 正确的做法是 扔 ，不是撩 ！ 因扔比撩快 ） 乙 的右手早已等在前面，不能让它因劲大而倒下！ 甲 、搬走坯， 乙 再装模......以此类推打下去。

五、打坯的人的技术和艺术；

打坯是技术，也是艺术！这是两个人合作的艺术！就像说相声的捧、逗哏。不能说谁重要谁不重要，你不能说；捧哏的老维绕着逗哏语言、动作、表给以配合 就说捧哏的不重要。

也不能说；供锹人一切行动都得配合执杵人，就说供锹人不重要。可以这样讲；一摞坯的质量对执杵人很关键，但打的快与慢却与供锹人有支直接连系。所以相互的配合就能显示艺术的高低！

好的打坯人技术里有艺术，艺术里面显技术。

打坯是重体力，为了一天赶出两摞坯那要半天一摞，也就是午饭前必需完成一摞坯。要一气呵成，能不累吗？停下歇会儿那是被动的休息，积极的休息是换班！所以；好的打坯搭档是全能。上下全行。这就是技术里面有艺术。

打坯也有观众，我说过；打坯最能显示阳刚之美！靠村口打坯能吸引一群人观看，保不齐还会有他的可心人在观看，或多或少由其是年青人都有“人来疯”的时候，你再看此时的打坯人个个精神百倍！

执杵人；

执杵人蹦上模、如英雄立擂、藐视天下，提石杵如猛虎、今又添双翼、舍我其谁。

提锤杵砸下去、左右有致，锤到处咚咚响、下儿下儿有声。

打到高兴处“三下定乾坤”时；手往前伸、高提坯杵手一捻劲、几十斤的坯杵蕩起秋千，高至执杵人的下巴（但又不能碰着下巴），掷地有声、连抡三下，这三下就得叫出满堂彩儿来。

砸罢土、踢小栓、干脆利落，紧配合、手已到、等侯多时。

执杵人撩模、如玄德扔子，供土人等模、似子龙接婴。

打坯人掐起坯、如怀中抱月、透着轻巧，码坯时脚步稳、如诸葛布阵、错落有置。

供土人；

撂模、插板、上小栓紧沉利落，转身、执锹、锹插土如利刃切腐。

满锹土送上模、如白猿上寿，撤锹时巧转身、似汉王抽剑。

补土时、高举锹反腕扣下、如白鹤亮翅，补土毕、用锨划回转身形、似关公拖刀。

伸双手指不齐、不是档儿档儿都精彩，也有那、因人多、心里慌慌忙出漏洞。

踢小栓手未到、踢飞至远、出坑追找，扔坯模没接住、模倒出丑、引来哄笑。

并非是老有人围观羡瞅，很多时酣战在漫野荒郊。

活儿累老一套、难免枯燥，在此时彼此间、互开玩笑。

叫兄弟你今天、提杵绵软，莫不是昨夜晚、又上巫山。

这可是盐酝子、并非蜜罐，一滴精十滴血、此事莫贪。

一席话说得他、面红耳赤急分辩，没的事儿知活累、早早就睡没敢贪。

那为何今日里抡锤疲软？上下模儿腿无力、气吁喘喘！

话未尽锤抡得、如流星赶月，刹那间猛虎威面前展现。

玩笑话也能够、提神长力，乡俚语就成了、精神雅片。

打坯一字歌；

一把石杵一张锨，一盘模子一底板，一摞新坯五百块，一个硬活两人担。

一天星斗进场地，一对壮汉赤膊战，一个挖坑垫底板，一个清土建摞圆。

一摞坯底七十四，一够七层飘三块，一见伙计填满模，一个健步跃上边。

一跺双脚提锤杵，一路直锤十八点，一气三锤乾坤定，踢栓撩模把坯搬。

一抖下山猛虎威，一亮傢伙两翼添，一股犟劲冲牛斗，一身热汗似涌泉。

一兄羡慕想试试，一上坯模就傻眼，一提石杵力不及，一辈子不吃这碗饭。

一见伙计倦无力，定说昨晚上巫山，一番争辩不承认，一个黑面变红脸。

一挺虎威身上挂，一通飞锤反谣言，一个玩笑激出力，一生尽作苦乐篇。

一数七层已到顶，一加三块 定额完，一见日头还未正，一片笑意挂脸边。

注；何为（ 深 ）此为铁匠用语，既铁匠在打造用来锄地、入土的农具时，将烧红的铁器上铺上一层熔化的生铁，（越匀越好）此（ 深 ）为代用字，因我在字典上查不着确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