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论摘要（二）

黉君

本期介绍赵壹的《非草书》。

赵壹（122~196年），本名赵懿，字元叔，汉阳郡西县（今甘肃省陇南礼县人）。东汉末年最重要的辞赋家。“陇上三大家”（注：书法家敦煌人张芝，思想家镇原人王符）之一。

《非草书》为赵壹所作杂文，收于唐张彦远所辑《法书要录》卷一，列为首篇。

黄庭坚《诸上座草书卷》

赵壹的《非草书》是中国书法批评史上第一篇重要文章。

本篇强烈非议新兴的草书艺术，一则否定草书的功用，再则抨击时人痴狂学草的风气。欲学者返于仓颉、史籀的正规文字，用心思于儒家经典之上。他是从儒家立场的角度来看待新兴的草书艺术，以及当时学草书的热潮。归根结底，还是坚持文字是“经艺之本，王政之始”（ 语出《说文解字》）的观点。

【原文摘要】

夫草书之兴也，其于近古乎？上非天象所垂，下非河洛所吐，中非圣人所造。盖秦之末，刑峻网密，官书烦冗，战攻并作，军书交驰，羽檄纷飞，故为隶草，趋急速耳，示简易之指，非圣人之业也。但贵删难省烦，损复为单，务取易为易知，非常仪也，故其赞曰：「临事从宜」。而今之学草书者，不思其简易之旨，直以为杜、崔之法，龟龙所见也......

凡人各殊气血，异筋骨：心有疏密，手有巧拙；书之好丑，在心兴手，可强为哉？

夫杜、崔、张子，皆有超俗绝世之才，博学余暇，游手于斯。后世慕焉......

且草书之人，盖伎艺之细者耳；乡邑不以此较能；朝廷不以此科吏；博士不以此讲试；四科不以此求备；征聘不问此意；考绩不课此字。徒善字既不达于政，而拙草无损于治，推斯言之，岂不细哉？

夫务内者必阙外；志小者必忽大。仰而贯针，不暇见天；俯而扪虱，不暇见地。天地至大而不见者，方锐精于针虱，乃不暇焉。

米芾《论草书帖》

赵壹恃才倨傲，性格耿直，对社会之邪恶丑陋现象向来直言不讳。在经学为上的汉代，面对后学之徒对书艺小道的狂热追求，赵壹站在士大夫的立场，提出了责难。对照崔瑗的《草书势》，可以看出两者在两个维度上的“冲突”：草书实用性与艺术性。 赵壹从草书的实用性出发来否定草书艺术性创作，这是不恰当的。艺术创作需要构思、经营，故难而迟，而这正好说明汉末的草书已经偏向于艺术性了，而非秦末以来的草书“临事从宜”，完全是为了实用。

王铎《草书册》

赵壹原想非难草书，遏制草书的发展。结果相反，草书在张芝之后，以今草、狂草的形式一直风靡至今。并且，随着时代的发展，书法作为文治之具，深为统治者所重视，并成为中国文人修养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可能是元叔始料不及的。

徐渭 草书杜甫诗轴

当然，赵壹的《非草书》也有它特别的价值，即开启了书法思考的很多议题。

一是儒者的书法立场。即书法艺术一旦与现实社会的利益没有关系，那么就应该加以节制。

二是人的气质禀赋与书法的关系。赵壹认为，个人气质、个性、才能、学文皆有不同，如果忽略了这诸方面的条件和修养。光一味苦练写字是不可能达到杜操、崔瑗、张芝这些大家的境界的。

三是书写者的修养与书法的关系。赵壹看到了，一个人要在艺术上造诣精深，是需要具备多方面条件的，他特别强调了天资与学问之重要，这是别具卓识的。

四是倾向于把书法作为士大夫闲暇之余事，所谓“博学余暇，游手于斯”。这种观念源于孔子之“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归纳的这些议题，很多都成为宋代及其之后书法理论探讨的核心问题。

林散之 不俗多情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