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石拱桥

夜航船

　　我家住在溪边。那溪叫金钗溪。

家门前，有一座碇步桥。印象里，碇步桥就像一把常常的梳子，故乡水如姑娘的秀发，从梳子的齿缝里流过，那么的柔顺，那么的亮眼。

我曾与小伙伴一次次地从碇步墩上跑过，跑得贼溜的，不像现在的孩子，站在碇步墩上不敢迈步。有时，我们还从碇步墩上单脚跳过。有人不慎掉进水里了，顺势就在水里打起水花呢。于是，石墩上下，水花飞溅，喊声欢畅。

这是没有发大水的碇步桥，确实是好玩。或晨或昏，站在家门前的凉亭里，看有人牵手，有人挑担，有人荷锄，有人赶牛，从桥上走过，一天的日子，悠悠的。可是，发了大水，碇步桥就凶险了。印象中是有人过碇步被洪水冲走的事，溪岸有痛彻心扉的哭声。碇步桥变得异常凄凉。

大概是九岁的时候吧，门前的碇步桥上搭起巨大的木架桥。听大人说，要建桥了。那时，整个村子像是笼罩在盛事的欢乐气氛中。站在凉亭里，看人们匆忙着，在人们匆忙的日子里，一座石拱桥日渐成型了。

完桥的日子，是喜庆的日子，鞭炮声炸响在整个村子里。每个人的脸上皆有喜气。村里有了一座崭新的石拱桥，它横在我的眼前，我说不出是喜是忧。桥下的碇步石墩拆了，它们成了石拱桥体的一个细胞，继续为家乡来往的人们提供方便。大人们走在宽敞坚实的桥上，脸上带着笑。

我们一群小伙伴失落了好久，终于又找到了乐趣。

夏日的桥洞，真是凉爽。外面太阳晒得蝉都噤声，桥洞里却是别有洞天。酷热进不来，凉爽的溪风穿过桥洞，好不快意。我们做了风车，迎着风，看风车转动。

桥的两边各有三个洞，其中各有两个洞在桥肩上。爬上肩上的洞，那是富有挑战性的快乐。我们几个小伙伴，在午间冒着险，跨过了肩上的第一个洞。有人说，谁敢跨过第二个洞，谁算英雄。英雄，谁都想当，可是，第二洞确实离水面甚高，而且洞体较矮，若是跌下去，断手断脚，不是玩的。大家都不敢吱声。阿瑞说，我来。阿瑞，黑瘦，手脚长，平时多有惊人之举。

阿瑞走到洞口，往边上的洞相了一相，然后把衬衫的下摆系在腰上，固定好右脚，右手巴在洞壁上，左脚慢慢跨到第二个洞口，左手也顺着往洞口探。此时，阿瑞瘦小的身子整个悬在水面上，我们的心也悬在水面上。桥下，是湍急的水流。我们谁都不敢出声，心却跳得快，气好像被什么阻住，不敢顺畅呼吸。洞里很静，静得只剩桥下哗哗的流水声。

阿瑞的身体努力地往左倾，半个身子过去了，右脚也渐渐挪过去了。我们渐渐地松了口气。阿瑞探身进去了，一会儿，他伸出脑袋，朝我们做个鬼脸，我们便欢呼起来。

可是，我们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阿瑞过不来了。我们都急了，赶紧求助大人。阿瑞父亲闻言，气匆匆地扛来一架竹梯，架在洞口，阿瑞才脱了险。那天阿瑞被他父亲揍了一顿，我们回家也挨了骂。但是，这并不影响阿瑞在我们心中的英雄形象。

寒冷的冬日，桥洞里挂着冰凌，如一把把会闪光的锥子。天多了啊，桥下的风如刀子一般。但是，我们一群人不怕冷，好像有万般的火热需要这寒冰来镇一镇。摸到桥底下，掰下冰凌，我们当它是冰棍，热火朝天吮吸着，结果手冻僵了，舌头冻麻了，我们却乐此不疲。

故乡的石拱桥，给我带来几多欢乐。它如人间七彩的虹，装饰了童年的梦。如今远离故乡，但故乡门前的石拱桥，它始终站在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