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阴山的“5·1”——拿下公安屯

号兵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引言:</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2px;"> 若问“者阴山是哪天收复的?”或有多人答曰:1984年4月30日。其实,5月1日还有精彩一仗——江利公安屯之战。收复者阴山后,上级通报“者阴山作战毙敌大尉以下550人”,其中的大尉,就是在这一仗被击毙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2px;"> 30日凌晨,我奉命到团指挥所待命,随时准备率全师预备队三连加入西部各高地的战斗。</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2px;"> 然而直到下午,骑线高地全部拿下,却依然没我啥事儿,郁闷!第二天是传统的五一节,我仍在团指的山洞里……</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5·1”——拿下公安屯</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五月一日上午,我依然在团指挥所待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团指的条件自然比前沿优越,至少能吃上热饭。午饭后,我靠在洞中的石柱上闭目养神,没打上进攻的沮丧挥之不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正胡思乱想,团长胡志民把我招呼起来,指着铺开的地图说:“准备一下,你带三连打这一仗!”我不信自己的耳朵:“高地都打完了,还有仗?”团长满脸严肃,不像开玩笑。我兴奋起来,赶紧盯向地图,忙不迭地补充道:“没问题!打哪儿都没问题!”团长老胡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中指点着地图:“别忙表态,有没有问题看好了再说。这一仗居高临下,应该问题不大。不过你注意,拿下这个公安屯,我要的是伤亡最小、战果最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55, 138, 0);">92团负责收复的西部各高地。(摄于2009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政委站起来,不失时机地点拨:“团长说的‘伤亡最小、战果最大’是师长的要求。你告诉三连,一定要打个漂亮仗”。我明白了,这一仗大概是政委为三连争来的,以扭转战前枪走火事故带来的负面影响! 我一声不吭地展开地图,开始认真研究“江利”的地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18号高地,沿该图左侧山腿向下延伸1800米,是江利公安屯。(摄于2009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江利是安民县的一个村镇,坐落在18号高地向南延伸的山脚下,距高地顶端直线距离约1800米,再往南是大片开阔地。越在江利设了个据点,称“第105公安屯”,约有一个连的兵力。江利公安屯本不在国境线上,自然没被列入“骑线拔点”范围,假如那群人识相,完全可以保住小命。然而,所有高地被我收复后,他们却不知好歹地频频向高地开枪——或许这群人知道中国军队只拔除骑线制高点,认为自己缩在线外就保险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圆满完成穿插任务的二连在18号高地转入防御,不时还得躲避山下的冷枪。明摆着敌人却硬不让打,连长刘明远火冒三丈,却不得不忍气吞声:“枪放下,谁也不准乱动,注意隐蔽!”一向火气十足的副连长耿德谦同样干瞪眼:“……奶奶的,癞蛤蟆爬到脚面上,不咬人膈应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2px;">几十年后,18号高地南侧搞起了边贸。</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一扫当预备队的懊恼,带着通信员和报务员急急向18号高地赶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三连与二连在18号高地会合。听说要打公安屯,两个连长高兴得差点没把我挤到沟里,尤其是三连长胡长宽,到现在还一仗没捞着,恨不得马上冲下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上来之前,参谋长介绍敌情说:“公安屯的工事坚固,守敌大概比原来增加不少,千万不可轻敌”。不过我自有打算:公安屯的工事虽然坚固,而我却居高临下,能见度极好,在山头用望远镜观察,院内情况一览无余。不仅如此,背后还有炮火支援,肯定能让弟兄们出口恶气。至于兵力部署,我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二连成功穿插阻敌增援,轻松拿下18号,还顺手端了个炮阵地,战果已经可以了;三连却不同,如果不打一仗,真得窝心一辈子!三连是个好连队,只是战前的事故给干部战士造成巨大压力,枪走火那个兵还眼巴巴地等着“戴罪立功”呢!眼看高地全被拿下,兄弟连队扬眉吐气,三连跑了两天路却一枪没放,总不能以“全师预备队”为荣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2px;">当年,此处是公安屯战斗的进攻出发地域。(摄于2009年)</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公安屯这么个不关乎全局的仗,团长老胡还是不放心,带着几个参谋爬上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听完我的汇报,老胡指着山腰隆起的一个土包说:“你的营指挥所位置,不准越过那几块黑石头!”看意思,他对我的打法没意见,重点还是考虑“最小代价”。我连声允诺,至于指挥位置嘛,那就看具体情况了。“连进攻,还设什么营指挥所?”自然,这话只能放在心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接着,老胡把我单独拉到旁边:“别以为这一仗不起眼!江利不在国境线上,经军区批准才让打的。各级首长都盯着你,千万别轻敌,必须速战速决”。沉思几秒老胡又问:“团炮群给你十分钟火力支援,还要什么?”“再给一个无坐炮排,要团82无的”——团82无是我的老连队。我毫不担心地雷,那帮家伙再滑头也来不及在自家门口埋雷,倒是半米厚的围墙和坚固的混凝土工事需要认真对付。既然问还要什么,那咱也甭客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配属二营打下16号高地之后,一排长张文浩带着两门无坐炮已经转属二连。离开老连队近一年,我的恋旧情结始终没变,总觉得用起无坐炮来得心应手,打开公安屯半米厚的围墙,破甲弹是首选,况且这种居高临下的地形和只有微风的天候,简直就是专为无坐炮准备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通知‘82无’再来一个排!”毕竟是老乡,够意思!不过我心里清楚,眼下全团没啥紧任务,无坐炮不用也是闲着。如果再加一个排,我的老连队就有多半兵力投入了这场战斗,咱也算是给老连队增加点评功的资本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到半小时,82无坐炮连三排代理排长王家华率弟兄们汗流浃背地爬上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2px;">2009年,我在18号高地垭口的界碑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连主攻,三连助攻,新上来的‘82无’机动,由老许直接指挥。16时20分开始接敌,16时45分炮火急袭十分钟”,团长老胡亲自下达命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不明白,咋又变啦?为啥还是不让三连打主攻?莫非团首长想让二连继续扩大战果以便突出典型?如果真是这个目的,倒也没啥,三连二连的战果都是本营荣誉。话说回来,昨天二连曾穿插到公安屯附近,对那一带的地形比三连熟得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确如参谋长所言,现在的江利公安屯绝不仅百十人。屯东几十米的685高地,有安民县队六连和青年冲锋队一部,阵地上设置了三道堑壕、三道一列桩铁丝网,配有高射机枪、重机枪、迫击炮等火器。公安屯半米多厚的围墙四角,均筑有钢筋混凝土碉堡。二连完成穿插任务撤回后,各山头部分漏网之敌趁夜溜进了公安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连长刘明远下达攻击任务:“一排主攻,在643高地展开;二排助攻,从右翼向公安屯攻击;三排为连预备队,在863高地待命;60迫击炮在680高地东北300米处占领发射阵地。一二排各配团82无的一门火炮”。一听这话,无坐炮连一排长张文浩立刻分配任务,两个班紧跟步兵直接往前冲去。</span></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战斗中的无坐炮兵(网络图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因为团长那句“新上来的无坐炮由老许直接指挥”,代理排长王家华只好留在我身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炮火急袭停下来,我带通信员紧随二连之后,超过团长规定的位置100多米,进攻分队的动作更清晰了。本想再前出一段,下面突然扫来一排子弹,身边土坎被打得噗噗乱响,通信员王顺候拉我卧倒在土坎后。王家华指挥三个班架炮,向开枪的方向连续射击。看不清命中几发,我也没指望这几炮能打掉所有火力点,无非是压制一下而已。不能再往前了,团长肯定紧盯着我。这地方也有两块大石头,距进攻分队仅200来米,步兵动作尽收眼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躲在院里的守敌不含糊,我军炮火急袭刚停,碉堡和围墙射击孔的机枪一齐朝二连展开方向扫去。我知道,用不着发令,张文浩的两门无坐炮该派上用场了。果然,三个无坐炮兵冲了上去,娴熟的动作说明肯定不是新兵。三人接近火力点后迅速架炮,连续向两座碉堡发射破甲弹。我相信“82无”的老兵,百米操炮,肯定百发百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王家华,机动到前面的冲沟用炮,火力支援右翼!”王家华迫不及待地带弟兄们向右下方冲去,在距我六七十米处的小冲沟沿上架炮发射,我和通信员王顺侯紧随其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火力点刚被打掉,十几个战士已经冲进院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很明显,二连用的是“小群多路、向心攻击”战术。所谓“小群多路、向心攻击”,是指以班组为战斗单位,从不同角度向敌人一个“点”实施多路攻击。此战法并非新发明,早在抗美援朝时就有总结,我们只不过在1979年战后针对亚热带山岳丛林地特点进行了提炼,感到用“小群多路”战术对付游击战法见长的敌手效果更佳。1980年,军事科学院的《军事学术》杂志还专题论述过自卫还击战中的“小群多路”。不过在实战中,这“小群”何时展开却大有讲究,过早会分散力量,晚了又可能失去效果。二连展开“小群多路”的时机恰到好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院墙被火炮炸开几处豁口,连队主力进院后迅速分散搜剿,所有火力集中指向中心洞口。我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见冲在前边的战士没敢贸然接近,眼瞅着大股敌人钻进洞里。好在随身带着炸药包,钻洞的越军被几大包炸药闷在里面,即使这个洞另有出口,后挤进去的也跑不多远。进洞的敌人究竟炸死多少?无从得知,谁也没工夫统计,我们上报的战果只说“公安屯表面阵地19具尸体,其中一个大尉”。我暗自揣测:此人不是营长也是营副,连级单位的公安屯不可能有大尉军官,这家伙肯定是从高地溜下来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果然,公安屯的围墙足有60厘米,只不过再坚固的工事也难抗无坐炮的破甲弹,半小时前还嚣张一时敌兵,没几分钟就到了另一个世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乱七八糟的尸体中,还发现整场战斗中唯一见到的女兵。副连长耿德谦边数洞口附近的尸体边嚷嚷:“这群鸟兵,知道女士优先不?咋不谦让一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2px;">江利公安屯进攻战斗经过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扭回头,见团长还在18号高地的垭口,赶紧招呼王顺候:“通知二连,迅速撤离!”。这一仗打得顺,不到一小时就结束战斗,加上打扫战场才用一个半小时。回到18号高地,电台传来明语呼叫:“打扫战场完毕,抓了个活的,伤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抓到俘虏了?抬上来!”没等我汇报,几米外的团长已经听清:“老许你亲自下去,带人把俘虏押上来”。抓俘虏是衡量战果的重要标志,93团打10号和23号高地抓了好几个俘虏,而我们92团拿下的阵地尸体不少,却一个活的也没逮着。昨天在团指挥所听见政委与二营教导员邢艳荣通话:“清剿残敌时要注意,能抓活的尽量抓活的”。看得出,团首长正为没抓到俘虏烦心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俘虏在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战士们肩扛手提各种战利品嘻嘻哈哈往上走,没人认真回答我的提问,只有耿德谦满不在乎地甩出一句:“死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眼睛一瞪:“怎么死的?谁打死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见我满脸严肃,连长刘明远赶紧正正规规地报告:“那小子还敢顽抗,被就地击毙了”。嗨!负隅顽抗被击毙?谁知真假!第二天接上级通报:“步兵第92团在江利公安屯进攻战斗中,毙敌大尉以下19名”,那个“就地击毙”的不知是否计算在内,没人核实求证。战后总结时说,江利公安屯进攻战斗毙敌40名,我想大概是估的。钻洞多少?洞里炸死多少?谁也没去数,或许比估算的还要多,不过我却实实在在只见到院里的19具尸体,加上“负隅顽抗被击毙”那个,应该正好凑个整数,这可是盯着尸体一具具数出来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打下公安屯,二连牺牲一人伤二人,三连无伤亡。毫无疑问,完全符合“伤亡最小、战果最大”的要求。</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22px;">安息吧!长眠者阴山的战友们!(2009年摄于西畴烈士陵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晚上,我回营部汇报攻打公安屯的情况,教导员樊君朝问:“伤员怎么样?”我正要回答,却被通信员王顺候摆弄的收音机吸引过去:“这里是河内之声广播电台,现在对中国云南边防部队广播……我105公安屯顽强抵抗中国军队两天冲击,消灭中国军人300余名,目前战斗仍在继续进行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哇!我牺牲一轻伤二,到他们口中竟成了300!说瞎话不眨眼、打肿脸充胖子!我和营长、教导员哈哈大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2px;">我和通信员在者阴山的唯一照片。</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