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齐山

吴旭东

<p class="ql-block">文:许俊文 摄影:吴旭东</p> <p class="ql-block">  山是那种江南常见的小山,缺少应有的高度,放在十年前,我深吸一口气,蹭蹭蹭就爬上山顶;再就是体量有限,甩开膀子迈开步,半个小时即可环绕一周。</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齐山。</p><p class="ql-block"> 在山的庞大家族中,小山一般都藉藉无名,似一粒粒草籽,任其荒芜任其老。其大如泰山、华山、黄山者,登临者必心怀景仰;至于天山、昆仑、珠穆朗玛,只要一提起它们如雷贯耳的名字,就有一种巍巍乎、荡荡乎,心中生云霓的高大、威严感。</p><p class="ql-block"> ——这你不得不服。</p><p class="ql-block"> 世间诚如刘禹锡者,又能有几人?</p><p class="ql-block"> 齐山的小,怪不得它不长进,不争气,那是爹妈给的,是天造地设的,命理本该如此。一如芥子、蝼蚁,承天命而微,其中玄义妙道,不说谁都懂。</p><p class="ql-block"> 然而小小的齐山,竟活出了超值的精彩。</p><p class="ql-block"> 从地理角度看,它生的是个地方。</p><p class="ql-block"> 古池阳坐落在一块小盆地,周遭多水而并无高山,如果城区内的三台山算是一座,城东的齐山显然高出它半头。地理给了齐山“竖子成名”的理由。古时江上往来客,从池口弃舟上岸,于杏花村沽酒买醉,于平天湖荡舟弄月,一旁的齐山自然跟着沾光,撩起客人的登临意。于是,那些流水走马的诗人、官宦,你登我也登,你附庸风雅,我则跟着唱和,一来一往,一往一来,把个弹丸大的齐山给整出名了。</p><p class="ql-block"> 看来,“炒作”还是挺管用的。只是今人有今人的炒法,炒地皮,炒房子,炒股票,啥赚钱炒啥。不知明天又该“炒”什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曾经被文人热炒的齐山,炒的还只是地望,是文化,却炒不出GDP。几十年前,人们换一种炒法,在此山下建起炉窑,矗起高高的烟囱,扒山取石烧制石灰。于是,爆破声,锤击声,取代了一代代诗人斯文的吟哦。</p><p class="ql-block"> 那一波骚操作,是时代剔除不掉的肉刺,扎了就扎了,痛了就痛了,哪个时代能够白璧无瑕完好无损呢?</p><p class="ql-block"> 那熊熊炉火是什么时候冷却的呢?我不是见证人,也懒得去考证。好在此山的总体格局尚在,自然的修复力也足够耐心与强大,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抚平人为制造的累累伤痕。</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去见齐山,最吸引我的是石头,郁郁累累的石头,叠床架屋的石头,形态各异鬼斧神工的还是石头。</p><p class="ql-block"> 石皆是苍石,可谓千疮百孔。那气势恢宏的石阵,高低错落,疑似凝固的军阵,如果是在静夜,想必能听到啸啸马嘶声。那些静守一隅的孤石,如虎踞,若兔奔,似卧蟾,彷如袈裟在身的老僧于月下打坐。只要你富有想象力,都能在那些或立、或卧、或斜倚、或仰观俯察的石头中,寻找到对应物,暗中不觉莞尔。</p><p class="ql-block"> 我见过的一些山,且不乏名山,或危崖壁立,或一石孤悬,让你叹为观止的同时,也让你无路可走。齐山石,看上去竖立横躺,东一簇,西一堆,但它们却懂得礼数,不为难他人,揖让出一条条细若藤蔓的步道、窄巷,让行人侧身而过,并不把路给堵死。因此我说,它们都是深得教化的石头,有灵性的石头。在齐山,你可坐,可依,可触摸,可对谈,仿佛那些苍石已经人格化了。</p><p class="ql-block"> 齐山给我的另一种感受,是树木葱茂,只要你是一种树,在这里都可以修成正果。沧桑的榔榆,虬曲的沙朴、挺拔的梧桐,更别说本土的香樟了,还有那些攀援、交织的藤本植物,都受到齐山的厚待。</p><p class="ql-block"> 也许有人会问,不是满山都是石头吗?不错。但那是些会呼吸的石头。齐山属喀斯特地质结构,山表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可山腹中却暗藏着许多“漏斗”,形成天然溶洞,我所知道的就有左史洞、狮子洞、华盖洞、通天洞等。想必地下还有许多看不见的暗洞。一场暴雨落下之后,山涧却形不成像样的水流,紧邻的平天湖水位却发面般地膨胀,原来雨水是通过地下溶洞暗度陈仓。那些地下洞穴、暗溪,犹如一根根气管,源源不断地把养分和气体输送给山表的植物。植物的根缘着石缝往深处扎,看似乱石丛生的齐山,坚硬的山表之下,全是盘根错节潜行的树根。</p><p class="ql-block"> 齐山委实是一座会呼吸的山,即使久旱不雨,山上的竹木依旧苍翠。</p><p class="ql-block"> 多石、无险的齐山,也为历史上那些“好名”者留下了他们的手泽。包拯斗大的“齐山”姑且不论,自宋以降,多任池州知府以石留名,明冯叔吉的“玉箫峡”“玄武石”“骧首石”“瑞芝石”,一人就占了四方,与其前后任上的知府、推官、盐茶税官等大人们,则刻下“阳春石”“史岩”“苍玉峡”以及大量诗文。最搞笑的是清安徽巡抚赵国麟,竟然心血来潮,镌下“万壑松涛”。以齐山之小观“万壑松涛”,真亏赵巡抚能想得出如此大气磅礴之语。</p><p class="ql-block"> 出于好奇,我上网查了一下,齐山的摩崖石刻多达一百余处,单体两百余方。若按齐山的体量、空间计算,说它是我国摩崖石刻最多的山,当不为过。</p><p class="ql-block"> 我把目光从齐山暂时移开,想象中国文化的源流,“官文化”一直是主流形态,它们以各种不同的方式主宰着文化的天空与大地,承认与否,这都是不争的事实。</p><p class="ql-block"> 好在那些远去的背影,留在齐山的名与文无害,我索性把它们视为对一座山的眷顾与钟情。毕竟,一座小山拿什么去证明自己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