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翔教育随笔:说“单元”

路飞

说“单元”<br><div> 程 翔<br><br> “单元”一词是舶来品。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新华外来词词典》写道:“教学计划或教学中自成段落的单位。发展为以一个主题为中心的学习活动或教材的一节。日文见1872年书证。注明曾对应或意译德.Axiom。现知汉语最早见1928年余家菊等编《中国教育辞典》。汉语中还自行发展出另一意义:由一个楼梯一个进出口联系的多层楼的集合,工作中的一个可分始末的段落,处理范围中为方便作业的划分,都可称为一个单元。”<br>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23年2月出版的吴刚平等主编的《课程与教学论》写道:“单元作为课程开发的基础单位,源于19世纪赫尔巴特学派的戚勒,之后美国发展出基于思维过程组织教材的编制原理,开发了项目单元、问题单元、课题单元、作业单元、活动单元、经验单元等多种单元形式。教学中的单元是基于一定目标与主题的所构成的教材与经验的模块或单位。”<br> 长期以来,国内基础教育课程编制基本上是在西方课程体系下完成的,因为中国进入现代教育历程一直深受西方影响,曾经有一段深受苏联影响。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中国古代的课程体系基本无人关注。其实,中国古代课程体系早在孔子时代就具备了。《课程与教学论》也写道由北宋思想家、教育家胡瑗创立的“分斋教学法”(也称“分科教学法”),是中国教育史上第一次在同一学校中分出“经义斋”和“治事斋”而进行的分科教学,也是第一次实施选修、必修制度供学生选科,还有研学旅行课程,把课程与教学领域的话语框架向前推进了一大步,具有划时代的开创意义。<br> 但是,我们很少有人深入具体地研究中国教育史,特别是中国古代课程史和教学史。记得很多年前,我邀请一位专家来做报告。专家讲了很多外国的东西,什么博比特、泰勒、施瓦布、斯滕豪斯、杜威,等等。后来我问专家,为什么不讲讲中国古代教学史。专家笑了笑,说:“了解不多。”近代以来,中国教育在世界上是“他塑”而非“自塑”,存在着信息流进流出的“逆差”。顾明远先生说,过去教育界的话语权基本上在西方手里,我们接收外国的教育信息量与外国接收我们的教育信息量完全不对等。但是,这不等于说我们的教育完全落后于西方。就拿《论语》一书的编辑来说,康有为《论语注》认定成书于曾子学派之手。如果这个推断正确的话,那么我们说今本《论语》20篇其实就是20个单元。这在刘向《说苑》一书中更加明显。刘向编撰《说苑》创立了“以类相从”的方式,集中体现“君道”“臣术”“建本”“立节”“贵德”等20个主题,各自统摄数十个叙事文本。这与今天语文教材单元编制是一样的,我们并没有超越古人。但是,我们几乎没有人研究《论语》和《说苑》等书的课程思想。<br> 以“君道”一词为例,它是《说苑》全书中第一个单元主题,用今天时髦的话说就是“大单元”“大概念”。笔者以为,“君道”一词真正配得上“大”。刘向之前,《荀子》一书有专门的“君道篇”,刘向之后唐朝吴兢《贞观政要》也设了“君道篇”。可以说“君道”是中国古代最重要的“大概念”。刘向“君道篇”专谈国君应具备的“核心素养”,从不同的角度展开,包括1.国君要爱民,重教化,轻刑罚;2.国君要知人善任,选贤任能;3.国君要加强个人品德修养;4.国君要独立决断;5.国君要远离奸佞;6.国君要有敬天思想;7.国君要居安思危;8.国君要懂得“天下为公”的道理;9.国君要防止尾大不掉。各位看官,这才是真正的“大单元”“大概念”吧?在西方大概只有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可以与之相比,但晚了1500年!<br> 我们不如古人的地方在于,《说苑》每一个“单元”所收集的叙事文本不是“单篇”,而是从众多文献中提取出来的,指向明显、集中,形成辐辏。这是典型的单元编排法。我们今天的语文课本是将一个个单篇集中起来,指向单元人文主题和语文学科核心素养。这就出现了大问题——牵强!任何一个单篇原本都不是为单元服务的,都有自己独立的文本价值。如果强行搭配,就会破坏单篇的文本价值。30年前,我在山东工作时曾主持了长达六年的单元教学改革实验项目,高中三年,初中三年。有收获,也有问题。记得我大学的老师批评我说:“你这教法,好比夸奖一个美女长得好看,不是从整体上夸奖,而是把美女的鼻子挖下来,说,你看这鼻子真好看!再把眼睛挖下来,说,这眼睛真好看!……”从那以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单篇难以分解,作为经典的单篇就更不可分解!<br> 那么,如何面对新课标及统编教材所提出的单元教学要求呢?笔者以为只要抓住了语言这个核心就行。昨天晚上,江西一老师将其选择的单元“教学点”发给我征求意见。我看后建议他选择教学点须遵循三个原则:1.抓课文主要内容的原则;2.抓文体特点的原则,3.以学习语言为核心的原则。遵循三原则,就不会出现明显偏差。怕的是被单元人文主题牵着鼻子走,语文课上成了政治课;被语文核心素养牵着鼻子走,语文课上成了文学理论课。思维发展与提升、审美鉴赏与创造、文化传承与理解“都是以语言的建构与运用为基础,并在学生个体言语经验发展过程中得以实现的。”(课标语)退一步说,单元只是教材编写的一种方式,不是唯一的。有的《大学语文》就不按单元编排。<br> 在处理“文”与“道”的关系上,我们有过沉重教训。曾几何时,语文课或者充满政治口号,或者搞满堂灌、填鸭式,或者搞题海战术,或者教师表演、学生观摩,或者学生表演、教师观摩,今天刮“翻转风”,明日刮“慕课风”,后天刮“微课风”——几起几落,旗竖旗倒;抓不住那压舱石,看不清那屋大梁;追根寻源,满天飞的术语,遮住了语言之光;只看到眼花缭乱多概念,望不见语文教学之总纲。有多少教改名目迷人眼,有多少新秀壮怀激烈空飞扬!语文教学必须步步抓住语言纲,听说读写,字词句篇,语修逻文,涓涓细流汇长江。牢记真理:语言为纲,纲举目张!乘风破浪向前闯,永不迷航!<br> 我们欣喜地看到,在中英教师交流项目中,英国教师引进了我们的“教研组”和“教研活动”模式。英国教师从最初排斥听公开课到积极参与教研组活动的转变,反映出他们理解了中国教育教学模式。笔者相信,会有一天,西方的语文教学要借鉴中国模式,包括“中国式单元”。<br><br> 2023年4月27日<br><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