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街景,万家灯火</p><p class="ql-block">今天从母亲那里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白天的风时断时续的持续了一整天,所以这个时间社区里已经很少有人在外活动了,万家灯火倒是成了吸人眼球的景致。这景致有点像俄罗斯油画大师Evgeny作品《万家灯火》的样子,温馨,大气,又让人心里有那种妥妥的踏实感。我不懂油画,但我喜欢在油画间寻找文字创作的灵感。在Evgeny的画笔下柔美的颜色和舒服的光影都能给人带来一种特有的静谧与安宁。比如喧嚣的莫斯科,繁华的阿姆斯特丹通过Evgeny的构思及表达手法都能给人一种心灵上的释怀。亦如我眼前的街景一样,放眼便是万家灯火,迎面就是榆叶梅的飘香,纵然这种香味里还掺杂着些许沙尘的味道,但是这种沙尘是被榆叶梅的绒毛紧紧的吸附着的,有沙尘又如何呢。</p><p class="ql-block"> 一个人单车在路灯之下,在轻风里,目光会刷到来来往往的车流,也会刷到街角一个个经营着各种吃食的橱窗。在街角有一家汉堡铺子,名字也很特别《街头汉堡》。这个铺子里的年轻人忙碌的身影是Evgeny的油画作品里所见不到的,所以,我说,眼前的万家灯火远胜过Evgeny油彩下的《万家灯火》。这一景致仿佛让人置身梦境之中,再无疲惫和其他。</p><p class="ql-block"> 一天的风轻扬,沙慢舞,到现在还让人觉得嘴里有一点心理作用的碜。儿子总爱跟这样的天气叫做沙尘暴,其实根本算不上沙尘暴。阳光灿烂、春光明媚、春风习习、万里无云、百花盛开、鸟语花香……这样的春天固然让人喜欢,但是北方的春天也是要经常来点小脾气和小性子不是?偶尔在风里轻扬几许尘埃也根本算不上什么。影响不到北方人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的季候风的表情以及季候风善变的性格。</p><p class="ql-block"> 十几分钟的路今天走的有点慢,虽然没雅兴欣赏夜色和街景,但还是挺乐意一个人在宽敞的马路上单车独行,也许跟心情有关。心情呢,又跟母亲的康复紧密相关,母亲回复的非常快,非常好,所以我的心情也是大好,眼前才会有如此美妙的浩瀚星空的假想和舒适静心的万家灯火。</p><p class="ql-block"> 目光继续刷着路边美食店的橱窗,店家别出心裁的招牌和广告语超级卖力气的拽着你的眼球,让你对吃食突然有那种强烈的条件反射,这也是广告艺术的魅力吧。凉凉的风让我觉得胃里缺了一碗呼伦贝尔风情的羊汤和大饼,以及牧人恩科爱极了的肚包肉,要么那种满碗红辣子的牛肉板面……满街的美食都会晃的让你有流不完的口水。从母亲那里我是吃过晚饭的,现在的心理活动和胃的生理反应只不过是街景里独行者的条件反射,但是,这种条件反射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强烈,我不由自主的放慢车速,选择在这种氛围里进行一次优雅的或者干脆是那种不讲究吃相的暴餐,怎么都行。</p><p class="ql-block"> 那种暖色调的光晕和铺子里忙碌着人的剪影终于把我拽进了那家街角的汉堡铺子。这种选择首先是条件反射之后胃部的需要,之后是视觉需求更加合理的安排。</p><p class="ql-block"> ‘’阿姨,您要套餐还是点餐?‘’</p><p class="ql-block"> ‘’我……‘’</p><p class="ql-block"> 刚才还一心想着吃的吃货突然间的木讷了,这种木讷就来源于对面年青的美女店主。我愣愣的不知道怎么回答。</p><p class="ql-block"> 一方面不习惯西餐,汉堡更是儿子小时候习惯的名词,只有他们那一代人才把汉堡长在嘴上,而我还是喜欢白面大馒头的各种吃法。毫无准备的选餐也导致了我回复她时的愚钝和不知所措。当然让我木讷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眼前这个女孩的出现,她让我愣了好一会子,突然间内心里就闪念出那种无中生有的似曾相识。我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各种与女孩相识的场景,但与想象中的场景又都不匹配,或者说,记忆里根本不存在与她的交集。</p><p class="ql-block"> 无论怎样的不匹配,眼前这位端庄又能干的女孩都与我有那么一层模糊又根本不搭边儿的关联,这种关联我思忖了好久,感觉还是应该定义为似曾相识。 对,是似曾相识。</p><p class="ql-block"> 这个时候我是什么样的表情你们都懂。我怎么会和她似曾相识呢?似曾相识的面容,似曾相识的声音,似曾相识的一举一动,似曾相识的抬手投足……就真的似曾相识了。</p><p class="ql-block"> “铃兰?”我聪明的脑袋瓜子让我想到了最为直接的能与女孩相关联的关系,并且一嘴就惊现出那一串我脑海里刚刚有的判断结果。纵然在这个世界中长相相似的人有很多,但是我还是想挑战我的这种没有根据只有感觉的判断力。</p><p class="ql-block"> “孩子,能告诉我你妈妈叫什么吗?铃,铃,铃兰吗?”我重复着铃兰的名字。我从未有过的口痴在这个姑娘面前还就口痴了,着急等着她马上就有肯定回答的那种口痴。</p><p class="ql-block"> 女孩愣住了,本能的惊讶让她放下手中的还未打包完成的那份汉堡。</p><p class="ql-block"> “对,对对,阿姨您……?”</p><p class="ql-block"> “我是你妈妈的高中同学、同桌、同宿舍、同铺。”</p><p class="ql-block"> 说完,我对关于铃兰的回忆一下子都涌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我和铃兰都是从农村来到城里读高中的,同样的心情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奋斗目标,蹲在一个教室里坐在一块黑板下趴在一张书桌上,同时住进了百年一中古老大殿里的集体通铺,像极了农村大土炕的那种通铺,人挨人的一下子挤满了我们班里的女生,大殿的宿舍区也不全是通铺,有的班级的女生就是上下铺,通铺只有我们班。我和铃兰在一张大通铺上成了邻居,我俩的狗皮褥子仅仅挨着,那个年代狗皮褥子也不是谁都有的。但是我和铃兰都有,铃兰的是黄色我的是黑色,也因为我俩都有狗皮褥子,所以就有了以后我俩亲密无间的友谊。三十几年过去了,突然间对那个古老的散发着书香的园子里曾经住过很多届学姐的大殿有了很多的怀念,这种怀念里更包括铃兰和我共同相处的时光。那段时光是我弥足珍贵的回忆,回忆里也包含着那两条油亮油亮的狗皮褥子。</p><p class="ql-block"> 入学没几天我俩就形影不离了。我们一同去图书馆、阅览室;去校园外古城的商场,转悠半天我俩都不舍得买一件东西,最后两个人相视而笑的扬长而去;周日我俩去工会的篮球场和大妈们抢篮球、抢篮板球;我们步行去滦河西岸观日出、等云海,也许有的人在河边住一辈子都没见过滦河上空的云海,但是我俩见过;我们为了省伙食费俩个人每顿饭都是打一份粥一份菜一个馒头一起吃,不去管也不计较城里的孩子为此而投来的任何异样的眼光;为了作文写的有血有肉生动饱满,我们在校园里淋雨,在雨里捡树上落下的青核桃和枣子……</p><p class="ql-block"> 记忆最深处是冬天宿舍里的炉火,那段记忆总让我想起炉火青春和炉火纯青这两个词组。那时候没有暖气,冬天里集体宿舍靠一个铸铁的炉子取暖,两人一组轮流值日,引柴要自己轮流从家里带,煤也要自己去联系生活老师到很远的仓库去领。生炉火的学生可以不上晚自习,她爱学习,比我勤奋,生炉火的事基本都是我来,她就在一边读书。</p><p class="ql-block"> 噼里啪啦的炉火冒着火星子,伸出火舌,我们会把这属于我俩的炉火和时间利用的好好的。比如烤点红薯和花生还有馒头。烤馒头是我最拿手的,烤之前最好在馒头的表皮涂少许的油。这油也是有来头的,我们在回家周返校时总会带两罐头瓶的炒咸菜,有黄豆、肉丁、有时候还能加点蘑菇、蒜薹之类的新鲜蔬菜放一起炒,家里舍不得吃的猪油母亲总会狠狠地放在炒咸菜里,所以烤馒头的油我和铃兰都不发愁。准备好的馒头放在炉火上没多久就有变化了,油咂着馒头皮滋滋的响起,带着豆香、葱香、咸菜香的猪油也会飘满整个宿舍,而后盘旋流动在整个大殿之内,掰开香酥的脆皮,里边是烫手的松软,烫嘴的香甜,吃的时候过瘾,吃了之后满足,说到这里,有流口水的吗?可以偷偷的告诉我。</p><p class="ql-block"> 现在回想起来那炉火烤馒头的浓香是如今的人们再也捕捉不到的奇香。我敢说这家街角的汉堡铺子都制作不出来那种地道的香味,也就是说,铃兰的女儿也无法复制当年她母亲和我在滦县一中大殿的女生宿舍里那烤面的美味。也许这便是流年,是记忆,是漫长人生中萃取的不可复制的人生精华。</p><p class="ql-block"> 关于我和铃兰的往事还有很多,我一直把这些往事都刻在了我的心里和脑海里。但是今天我得把这些都小心提取出来,交给铃兰的女儿,告诉她我和她妈妈之间那些可以成文成书的真实生活与经历。</p><p class="ql-block"> “你母亲还好吗?”我渴望的等待她给我说说铃兰的现在以及我们分手以后铃兰的过往。</p><p class="ql-block"> “妈妈走了,2020年冬天的那场疫情。”说着她便转过身背对我了,我听见她开始了细细的哭泣。</p><p class="ql-block"> 一时间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落寞的盯着眼前跟铃兰一样的女孩。我明白了,是疫夺走了铃兰的生命,我的泪水夺眶而出……</p><p class="ql-block"> 这该死的疫,万人皆恨的疫。</p><p class="ql-block"> 我泪眼模糊,心想这就是生活吧。高考落榜后的分别竟是再也无法相见的永别。那一年的县一中的两个文科班全部青黄不结,我和铃兰也都名落孙山,失望的、仓皇的逃离了我们生活了三年的第一中学,逃离了最让人励志读书的一中大殿。同学们有的步入了社会,成了永远永远的“高考漏”,有的不甘失败自寻学校复读。铃兰也复读了,听说后来她考入了不错的大学,毕业后嫁给了一个叫富贵的有钱人,这些信息都是听说而已。</p><p class="ql-block"> 这些年里我经常想象着她生活的样子,她的柴米油盐、人间烟火……想象着有一天我们能再次相聚,但是那终归都是想象。铃兰走了,但是老天把铃兰的复制品--她的女儿介绍给我认识,这算不算再续前缘。应该算吧。这大概就是小说里讲的那种上天的安排。女孩和她妈妈那么相像,貌似、神似、举止似、谈吐似、都似,无论哪个方面……唯独学识我搞不懂,那么优秀的母亲应该有一个高级白领女神一样的女儿,而不是街景里卖汉堡的姑娘,这不该我来多想,内心里更不该有的心里落差,但我却本能的想到了,这落差就真真儿的存在了。</p><p class="ql-block"> 感觉空气有点压抑,我的脚步很沉,单车我是骑不动了,干脆推着……</p><p class="ql-block"> 边走边想象着铃兰的样子,那么年轻就已经百年,所有关于她的故事都成了永远的永远。</p><p class="ql-block"> 我像逃一样在街上走着,成了街景里最悲伤最失望的特写,这个特写在我心里,别人永远不懂。</p><p class="ql-block"> 也许万家灯火比白天的阳光灿烂更让人有假想的空间和强迫症一样的联想。此时的心情越是假想越是让你感觉时光在飞快的流逝,转眼自己华年不在的伤感,转身好友已经百年的伤心,都会让你在街景里边走边觉得委屈,边走边抹眼泪,边走边伤感。</p><p class="ql-block"> 我尽量控制并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毕竟老天把铃兰的复制品安排在了我的眼前。毕竟肆虐了三年的疫情已经消失走远,空气这么香甜。毕竟母亲幸运的扛过了最艰难的冬天得到了重生,我们姐弟几个也踏实了,该知足,该欣喜。</p><p class="ql-block"> 想到这里我骑上单车,飞一样穿行在街景里,我要回家看看我刚刚网购的铃兰花现在什么样子了。不,我已经等不及了,我要先打个电话给老公,让他帮忙看一下铃兰种子的情况。最近几天忙的还没来得及看它们一眼。</p><p class="ql-block"> 电话那头老公告诉我,几颗种子都发芽了,向好。简单的回答让我放心了,踏实了,心宽了,感觉自己又成了街景里挺阳光又励志的特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