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书简

山之阿

海南书简 一一行程记忆之二十二 去年在山寒水瘦的冬日我又开启了海南之旅。要咀嚼出这近两个月行程的味道，也只能在重归故里之后的回望时，把它浓缩在互相往来的五封书简之中…… 表哥致山之阿 : 得知你要来海南过冬的消息，我每天都在看你微信的“朋友圈”。当你们还在游漓江、赏桂林、漫步北海银滩的时侯，我己入住了我的第二“行辕”一一琼岛西南角的东方市。 我的住所没有选择在东北人扎堆的山海湾或蓝海湾，而是看好了紧临北黎河入海处的港城地质家园。这个远离繁华市区的地方，临河望海，视野开阔。在这里，海风摇曳着高挑的椰子树，不同颜色的鸡蛋花、三角梅和龙茸花，和许多阔叶不知名的热带植物，都不约而同地点缀着南国风情。你曾问我，东方市明明在琼岛西南角，为什么不叫西方市，偏偏叫东方市呢？这个问题我也很难回答，我只知道东方过去叫八所，向南20多公里的乐东镇叫九所，八所与九所都曾是历代驻军的兵营。这些兵营最早可以追溯到秦朝，秦始皇曾派大将军王翦率十万大军驻扎海南岛，并嘱托王翦朝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来。在跑马圈地的春秋战国，这对扩大华夏版图有着决定性的历史意义。东方市区不远处的尖峰岭，正处在北纬18.5度热带与亚热带的分界处。琼岛西海岸与北部湾隔海相望，鱼鳞洲和蓝海湾都是旅者打卡的热点。向东穿过几座小山峦，攀上海拨八百多米的山峰，就是琼岛叫做峨仙岭的著名景点；从这儿山下后沿着高速再向北行驶40公里，就可到达世人瞩目的儋州东坡书院了。 五年前，我俩经由哈尔滨从黑河口岸过境，在布拉戈维申斯克游玩了几天。当我们坐在教堂广场长椅上，一边喂食一大群悠闲自得的鸽子，一边感叹这片肥沃的黑土地沦落的悲愤。远处传来《阿穆尔河的波涛》的曲子，这是一位俄罗斯少年在拉小提琴。我们从阿穆河（黑龙江）一直聊到伏尔加河、弟聶伯河、多脑河、尼罗河、黄河、万泉河与北黎河…… 于是，我们就有了海南之约。 如今，我已在北黎河衅等你。 山之阿致表哥: 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暴发，我将在海南过上一个没有冰雪的春节。家里电话说疫情严峻，几乎亲朋好友全阳了……几经考虑后，我们只能在海南做短暂停留，又分别飞回上海和东北，一起与家人共渡时艰了。 好在我们在疫情没爆发发前去了东坡书院、南山寺和娥仙岭。 儋州朝拜东坡书院早就是我们共同的心愿。 苏轼的一生很传奇，少年登科，弱冠榜眼，为仕四十多年，竟有近二十多年被外放。本来有王佐之才的苏轼，遭朝中权臣倾轧和排挤，使他一生之颠沛流离。东坡先生晚年回顾自己一生往事说:“心如已朽之木，身似不系之舟。若问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林语堂先生曾这样说，黄州之后的苏轼在人生境界上脱胎换骨了。苏轼的那首《定风波》便是佐证，那句“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更诠释出“一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儋州是东坡先生最后一次被流放之地，书院中的“载酒堂”是东坡先生的栖身之所。书院是后代人仰慕东坡先生所建，东坡居士生性豁达，曾在“载酒堂”教书育人。并自称“我本儋耳人，寄生西蜀州”，于是，当地人都说:东坡不幸海南幸！ 若干年后东坡遇赦，在途经常州时病故。 南山旅游区算得上海南旅游的浓墨重彩。“南山景区”位于琼岛最南端。史载鉴真第五次东渡（749年）日本，船一出长江口便遇台风，在海上飘泊十二天后在海南岛崖州的南山附近靠岸。据说鉴真一行得到观世音菩萨护估，鉴真等上岸后“建寺造佛，开堂持介”，最早南山寺便建于唐天宝年间。鉴真不但精于佛法，还精于绘画、建筑与医学，被日本奉为律宗祖师。天宝十二年十二月，鉴真第六次东渡终于成功，这位大唐高僧踏上九洲岛时已是66岁老人，而且早已双目失明。不久，在奈良兴福寺讲堂上，展开一场关于弘法传律的大辩论。这场辨论表面看来是宗教界的事，其实包含着深刻的政治内容。这场大辨论，唇枪舌战中始终高扬着真理的旗帜，没有强词夺理和恼羞成怒，没有粗暴的人身攻击和政治谩骂。当鉴真的信徒普照揭示了旧戒的种种弊端，并向对方提出一连串不容辩驳的质问后，原先态度骄横的贤璟等人一时无言以对。接着，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出现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贤璟等人恭恭敬敬地起身俯首，表示从此弃绝旧戒，接受鉴真授予的新戒。 从某种意义上说，鉴真及其信徒们坚持真理的精神固然值得颂扬，但贤璟等人在真理面前敢于“起身俯首”的勇气是不是更值得钦佩呢？正是由于这种敢于“起身俯首”的勇气，日本精神文化的航船最终摆脱了奴隶制的漫漫长夜，驶入了“大化革新”所开辟的封建制的河床。从此，先进的唐文化在日本得以迅速而广泛的传播，也正是由于这种敢于“起身俯首”的勇气，日本民族才有了1000多年后振兴国家的“明治维新”。在以坚船利炮为前驱的西方文明面前，他们不像中国那样端着天朝上国的架子步履艰难。也正是由于这种敢于“起身俯首”的勇气，日本才有了二战后在废墟上的崛起，才有了“丰田”、“三菱”、“东芝”、“松下”在当今世界潮水般的泛滥。 2005年三月，海南南山海上108米观音像落成开光典礼。“海上观音”、“寿比南山”与“大小洞天”，融历史观与现实感于一体，海天佛国，天海一色。南山旅游区更如同仙境般地散落在琼岛岸边…… 　　珠珠致山之阿: 那天你在电话里说，如果没有三年前首都机场的邂逅，无论如何我们是不会有对方的消息。其实，我又何尝不暗自感恩上天安排的遇见呢！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你在电话里告诉我，你在东方住了好几天了。嘻嘻，知道吗？我在三亚的崖州区己住一个多月了，“科技城”那套东、西走向的两居室是女儿买的。快来崖城看看吧，崖州这座历史古城一直盛名远播，最早可以追溯到南北朝时期。“崖城学宫”又是琼岛上仅有的宫庭式建筑。学宫嘛，就是始建于北宋庆历年间的文庙。然而，能把文庙唤做其他称呼的地方也不多。除了北京的国子监，南京的夫子庙外，也只有海南的文庙，被称做“崖城学宫”。这座学宫，包含国内文庙所有设置，即棂星门、泮池、泮桥和大成殿等。从规模上讲，有无“亚圣“与七十二贤人的殿宇，也是区别于孔庙大小的规格规制。当然，孔庙嘛红墙黄瓦必不可少，“德配天地，道冠古今”的字样，也必不可少。孔二先生所以能在历代朝廷上“打腰”，主要是他那套上尊下卑的说教，以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理论。这里最不同的是，在东西两廊增设了乡贤祠与名宦祠。名宦嘛，不过是历代有名的官员；乡贤祠，却有两个很大的亮点。冼夫人与黄道婆。冼夫人即冼英是岭南部落首领，被当地百姓称为“岭南圣母”。冼夫人在陈、隋时期，接受内地朝庭晋封，使自治了500余年的海南番属，又重新回归到中原政权的版图。黄道婆宋、元时期的上海松江人。她十三岁便做童养媳受尽苦难，黄道婆在遭毒打后逃出婆家，逃到一条停泊在黄埔江的货船上，结果被带到了海南崖城。黄道婆本来就是纺织高手，到崖城后她把黎族的织绵技术，与江南的丝织技术，进行多次的比较、结合并创新，同时与木匠合作发明了简单的纺织机械。黄道婆被后世尊为“布业始祖”。 崖州从古至今便有巾帼不让须眉的传统。 大小洞天、天涯海角与南山海上观音也都在崖州区。 准确地说，上述景点没有三五天的时间，你无论如何也走不完的。海上观音恢宏庄严。如果你在这个海天佛国，停留片刻，三柱香，三叩首，观照自身，参解机锋，实相非相。自证无障不显，了障涅槃，探寻了脱生死轮回的究竟法门。再念上几遍:“揭谛，揭谛，菠萝揭谛，菠萝僧揭谛，菩提萨婆诃。”恐怕还要盘桓更多的时光。 怎么样？什么时候来崖州？ 山之阿致珠珠 12月18日午夜是世界杯颠峰对决的时刻。恰好这天上午，我乘环岛高铁来到了崖洲。 走出站台怎么也寻不到你，正要拨打你的电话，突然背后传来一声:不许动，举起手来！嘿嘿，还是四十多年前的老样子。你在农村插队时的性格做派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转过身来，你也正微笑着打量着我…… 都说上山下乡是段蹉跎岁月。而我却总觉得，有这段铭心刻骨经历，也还行。在26名集体户同学之中，唯独你是公社直接安排的“外来户”，一张口又是满满的“京片子”。大家都觉得你好像有背景，究竟是什么背景又都讲不清楚。那时对珠珠的印象:目含秋水，貌若春花，嗓音清丽，高挑可人；更直观的印象:性格爽朗，正直耿介。有一次在生产队部听“有线广播”县领导讲话。领导说“毛主席号召农业学大寨，我们全县都要向大寨看齐，落实好学习大寨修梯田的任务。你生产队抓不抓修梯田，就能看出来，你是真学大寨呀，还是假学大寨。”谁知话音刚落，一个清脆女声马上接道:“开什么玩笑，竟玩虚的！咱们生产队是平原，又都是水田。怎么修，挖土、挖坑，堆梯田啊！真是的！”珠珠的话立刻引来哄堂大笑。其实，珠珠干农活从不示弱。珠珠话说的也简单:咱们就是到农村锻炼来了嘛。过了不久，大家慢慢知道了，珠珠父亲一九三七年就到了延安，是一位级别不低的专业型领导。 打到“四人帮”后，在1977年恢复高考的考试中，珠珠考入北京的一所高校；我也有幸考入省内的一所大学。 之后，直到2019年在首都机场的那次偶遇我们才重新有了联系。 崖城，即三亚市崖州区是景点较集中的地域。珠珠带我参观学宫、游大小洞天之后，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夕阳吻着大海，大海羞红了脸，岸边沙滩也被塗得金灿灿的。我们坐在硕大的遮阳棚下，吹着柔柔的海风，弄着各式海鲜烧烤。远处的航标灯，在蔚蓝的天幕下一闪一闪，像极了眨着眼晴的星星，我们边吃、边聊、边等待着一个“历史时刻”…… 世界杯点燃了崖城夜空。 崖城更是劲爆的不夜之城。 从世界杯小组赛刚一开始，商家就在海边沙滩上搭建看台，设置两处大屏目与相应的餐饮设施。人们围坐在大屏目前，一边看比赛一边喝酒肋兴。 随着梅西出水乌龙般的那脚劲射，结束了阿根廷与法兰西颠峰对决。接着，《早安隆回》唱响赛场内外，梅西捧起“大力神杯”屁颠，屁颠着迷人的舞步，又把沙滩上观众们的欢呼声推向海空深处。 真没想到珠珠也是个球迷！ 第一天的崖州之行就此画上了句号。 两天后的下午，你送我到崖州站坐上返城的动车。此时，我只能与你隔空挥手…… 我坐在行进的车厢里这次行程感受喷涌而出: 车轮剪去你最后的话 而我，却一句没说 这喧嚣的月台犹如水面 我是水底沉默的鱼 夕阳辉映的大海 编织出曾经的梦 今后，当我念你 便会去梦里一步一步 踏遍沙滩上的旧踪 崖城之行，不虚此行！ 　　山之阿致表哥和珠珠: 表哥，这次海南越冬之旅，让我们有机会朝夕相处，恐怕这也是前世的缘份。回味这段日子，表哥勤奋坚忍是我的第一感觉；机敏果决是我的第二感觉；有些固执的坚守是我第三感觉。 说到勤劳坚忍，不能不说你每日三餐的劳作。我就像块粘在手上的山药，丢不得，又甩不掉。更像是根鸡肋，弃之不能，食也无味。嘻嘻，谁让你有这样的表弟来着。你说的很对，不擅长家务，又不知主动伸手，都是你妈惯的。哈哈，也真是这样的。想想九八年你到上海打拼，也正是由于你的勤劳与坚忍。最直接的例子，就是你总能审时度势，进退分寸把握的十分精到。该买房时买房，住宅该升级时升级，该落户上海时毫不犹豫的落户。以至把嫂子、侄子也变成了“上海宁”。在咱们同辈人中真显风生水起，大家都说你做了一回人生的赢家。说到固执的坚守，只是我俩有时观点不同。孔子讲的君子合而不同恐怕就指的是这个吧。也是哈，你和我都一样，谁都叫不醒那个故意装睡的人。 傍晚看日落，清晨看日出。决不是年轻人的专利，在东方我们都一一重新体验了一次。 照葫芦画瓢来个行程总结吧:海南忆，最忆鱼鳞洲。俄仙岭上访旧事，天海暮色踏浪游。何日再重头？ 珠珠，我们读过的书从来都不是一份筒单的成绩单。随手翻看“广阔天地” 这本书，就能找出许多难忘的答卷。顶着烈日，在酷暑中积肥；顶风冒雨，迎着洪流抢修水库堤坝；踏寒霜去二十里之外修“梯田”……在“迎着太阳起，伴着月亮归”中，我们都无愧于那个年代对我们的要求。即便如此，我们也决不希望后人再重蹈复辙！海南相聚时，你说自己老了。其实你没有你说的那样老。老，也是难以抗拒的自然规律。在我心里，你仍然是那:“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 可惜啊，我们在农村的日子，离一九九零还很远，那时也没有被罗大佑温暖过的岁月。 回味海南的相会正是:海南好，风景旧时谙。蓝天碧海浪似雪，把酒临风足球夜。岁月无边界！ 一切都是瞬间，一切都成为过去。那过去了的和瞬间都已经成为美好的回忆…… 山之阿整理于乍暖还寒的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