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诉衷肠(四) 先伐燕，还是先谋魏

阳光

先伐燕，还是先谋魏 解封之日恰逢周末，空气是蓝的，可以掬于指间，玉兰树上的红缎带在风中轻舞摇曳，小芳终于可以与它们忘情相拥了。 月亮河畔，水天清，影湛波平。苏轼曾说:“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 此刻的小芳和奇奇一如池中水，陇头云，来去澹荡，无虑无忧。 万顷波中得自由的小芳在街上足足打了两天滚，直到周一坐到课桌前上网课时，她的心还在外面飘呀飘的，茫茫然不知其所届。先前令她着迷的网课似乎也突然变得了无意趣。 孩子们今天似乎也有点儿心不在焉。哎，网课不易，这么快就相看两厌，进入倦怠期了吗？昏昏沉沉间听见有人在群中高声大吼:“所有人都打开摄像头，让我看到你们每一个人。大家都坐好了，以后上课必须穿校服，在家上网课要跟在学校一样，谁也不能放松。” 原来是班主任姜凤在训话。网课期间她最辛苦，几乎每天都在群里守着孩子们。今天孩子们游离不定的小眼神，慵懒闲散的状态，自然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窥一斑而知全豹，微言大义，无人能出其右。 当头棒喝，学生们猛然一惊，下意识地挺胸抬头，做心无旁骛貌。小芳伺机浏览了一下她的神兽们，呵呵，有躺在沙发上的，有穿睡衣趴床上的，还有两个学生嘴里的东西没来得下咽而鼓着腮帮子的。套断缰绝，车翻人杳，真真的溃不成军啊！ 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学生们这种状态如何向课堂要效率？自己怠惰因循又如何能让孩子们做到夙夜匪懈？ 福禄培尔曾说:“教育之道无他，唯爱与榜样而已。” 小芳的目光从手机屏缓缓移到自己身上——穿着家居服，头发胡乱一拧，跟娃儿们可谓相得益彰，遥相呼应。囚首丧面谈诗书，寄颜无所啊！ 小芳上课时而诗情画意文艺风，时而破马张飞豪放派，似乎更关注自己情绪的表达，而对学生却疏于管理。她还不时地麻痹自己:“吾老矣，‘先伐燕，还是先谋魏’这等大事儿还是交给年轻的班主任吧。” 当然，隔着手机屏羽扇挥军，她也确实难堪重任。幸好有姜凤慎谋严防，力矫其弊，她们班才得以扬威励气，破浪前行。 姜凤为何方神圣？女神兼女汉子也。该女有蛇的智慧，兼有鸽子的温柔敦厚。惠心铁胆，不外如是。 接下来的日子里，学生们追诲韶光虚掷，刺股悬梁，痛自鞭策，不敢再有丝毫荒嬉;小芳则四面见线，孜孜矻矻，书房积稿十余尺。“日拱一足，功不唐捐”，知之非难，行之惟艰。作为老师，她理应率先垂范，坚守不移。学生们过去多年来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苦读力学绝不能毁于一旦。 小芳发现弟子们单词课文儿背得滚瓜烂熟，可一做句子就漏洞百出，不知所云。提高他们学以致用的能力，是当前的第一要着。 她对学生们说，做句子就和下象棋一样，得懂布局攻略，熟悉中场博弈，擅长残局破解。她百般譬解，千般操练，希望孩子们能早日融会贯通。 夜夜朝朝，小芳脑子里盘算的就是如何能把孩子们考住，学生们琢磨的就是老师对这个这个知识点会给自己挖什么坑。他们从“傻白甜”变得越来越“攻于心计”，“老谋深算”。看着学生们渐入佳境，小芳不胜欣喜。 你的时间花在哪儿，人生的花儿就会开在哪儿。孩子们现在已学识英博，非复吴下阿蒙。 连日来小芳宅在家里潜心教学，奇奇下班后四处奔波，广事购储。萝卜，白菜，南瓜，土豆，洋葱……车库里摆了一地，画面甚为壮观。他忙拍与儿子炫耀——没有回复。于是故伎重演，发红包套路儿子——无人认领。小芳嘻笑道:“儿子忙得很有气节。” 远处瘦削的枝头挂着一轮红日，水洗般清澈明亮的美。黄昏的宁静让小芳的心灵淡泊而平和。奇奇不时地瞄着手机，他还在盼着儿子的微信。被儿子表扬这么重要？啥时候父子俩角色互换了？ 清脆的铃声打破了屋内的平静。奇奇抱着手机傻傻地笑。几个意思呢？开心，得意，赞赏，还透着几分老怀安慰。儿子这是整来了一个什么超级表情包，能让他老爹的表情瞬息万变？ 原来是一张儿子家餐厅的照片，地板上赫然躺着五棵硕大，青翠的白菜，是儿子和舍友李雷在下班路上抱回来的。白菜清热解毒，有营养，易储存，有了它们儿子可以遇险无畏，生活无虞了。小芳鼻子发酸，感谢儿子知其心中所想，知道如何能让父母心安。 小芳喜欢听学生们背课文，但课上时间有限，每次只能提问三两名同学。为了能让更多的孩子露才扬己，她鼓励孩子们背课文时录视频发钉钉学习群里，以便大家能互相切磋，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网上专家们说Omicron的头号大敌是人体的免疫力。为了养精蓄锐，提升作战能力，小芳痛别熬夜，坚持早睡晚起。她每天晚上9点就睡，其后学生们发来的视频留待翌晨点评。 是夜，一觉醒来，月色入户。小芳习惯性的抓起手机，唯恐错过儿子的微信。一条新的钉钉信息映入眼帘，这么晚了还有学生没睡？ 原来是一个男生背课文的视频。小芳打开一听，发音不准，语调欠佳，但他却背的那么惊天动地，一身孤勇。打磕处他的妈妈在旁边轻声提醒。夜静灯阑，母子俩彼此陪伴，永不言弃，小芳感到整个世界都在为他们鸣唱。 她深情回复:“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 第二天评论区却收到了孩子们这样的神回复:“老师要保重身体，以后不能睡得太晚。” 就像明媚的阳光温蕴了凄黑的夜，这个世界又多了许多牵挂她的人。 11月下旬的一个早晨，窗外白云清风两悠悠，小芳正襟危坐，准备上课， 忽然楼道里脚步声四起，随后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跟半个月前的情景如出一辙。小芳如惊弓之鸟，幸好奇奇还未去上班。又被郑重告知，即日起他们单元实行封控，不得外出。 不到一个月被封两次，他们可真是这个世界不可或缺的存在啊！ 5G的世界只有没发生的，没有不为人知的。微信群里不嫌事大的损友们怂恿小芳赶紧买彩票，像她这么个运开时泰之人，肯定会鸿运当头，百举百捷。 哟，儿子的电话都打过来了，小芳笑道 :“我儿也幸灾乐祸呢？”她脑子不灵光，也不想想儿子身在外地怎么会这么快得知她再次被封控的消息。 儿子道:“妈，我的室友阳了。” “什么？”小芳听力没问题，可就是没听懂。 儿子说:“我的室友发烧了，抗原检测阳性。” 小芳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故作镇定道:“儿子，你做好防护，我们马上出发，现在就去接你。” 儿子着急道:“你们千万别来，路上被感染了就糟了。” 小芳坚持去接儿子，她一刻也不能等。为了自己的孩子，死亦何惧？多么伟大的母亲！不过她全然忘了自己刚被封到家中之事。 儿子好言安慰:“老妈，我没事儿的，放心吧，又不是小孩了。再说，我走了，李雷(他室友)咋办？况且我现在是密接，已经开始居家隔离了。” “还就这么回事儿”，小芳的脑子明白了不少。 放下电话小芳就开始列单子，她要买一大堆的好吃的给儿子寄过去，人不到爱心可不能少。 看着智障的媳妇儿，奇奇实在无语。他把购物清单拍给嫂子和弟媳，让她们辛苦代办。旁边的小芳现在也终于把整个早晨发生的事情理出了头绪 : 一家三口封两地，两相遥望任由天。 心余力绌，穷途之哭，不过尔尔。 ——陈淑芳写于2023年1月20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