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昨日。初夏的风,吹落了竹林里最后的几片黄叶。自仲春以来的一个月里,风一起屋后庭院的竹叶就纷纷下落。竹子的叶片到了春天才肯落下,这有点秋天的味道,每日都要打扫屋后庭院落下的枯黄的竹叶。原来,竹叶还真是在春天落寞的!</p><p class="ql-block"> 我守望初夏就像大多数人,期盼初春一样。毕竟,我们上几代人因为竹子而得以生存,而延续至今。昔日黄家场的商品交易是以竹子、竹器为主。虽然这些都成为历史,但是作为竹乡儿女的后人,骨子里对竹子的感情如一溪春水而源源不断。</p><p class="ql-block"> 每日,扫除这些落叶后,我都要仰望天空,蓝天作背景,竹影婆娑,形成了一段天空中的舞蹈。沙沙作响的竹叶,与竹林里的各种鸟声,天然偶成,它是我心中一曲春天里最美的乐章!</p><p class="ql-block"> 今天气温骤降,大雨一直下着,我还是拿起手机拍下了,这阴沉的天空下,竹子摇摆在天空中的视频。这场雨,是竹笋破土而出的最佳时机。</p><p class="ql-block"> 竹笋的生长速度极快。从竹笋的破土出芽到长成一根完全成型的竹子,大约只需要二十来天。四月下旬到五月中旬,正是竹笋生长最旺盛的时期。仔细瞧,竹笋的粗细,基本定格出竹子的粗细。尤其是一场雨后,竹园一片新绿,数不清的竹笋争先恐后地钻出地面,这是一场生命力相互角逐的竞技!竹笋可以食用,竹笋披着褐色外衣,剥去这几层外衣,笋壁厚,呈黄白色,才是细嫩的新鲜的。可以清炒,也可腌制,还可以炖汤。切好的笋子,必须焯水,然后放入清水浸泡数小时,在浸泡时候必须换三次清水,这样才可以去除笋子的涩味。不急于食用,就要用真空袋装好,进行冷冻处理。我不是一个吃货,加上我喜爱每一根竹笋,我从不会亲手采摘一根竹笋。一根竹笋就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娇嫩可爱,怎么会下得了手的!</p><p class="ql-block"> 我家的竹子是南方极为普通的水竹。这种水竹坚硬、修长,可以制作家居类的用品,可以用来造纸。有些竹子只有观赏性,而水竹是观赏性与实用性能两相兼顾。农耕时期,蔑器制作应用很广泛。制作的有背篓、箢箕、斗笠、箩筐、竹耙子、撮箕、簸箕、筲箕、筛子、扁担、竹椅、躺椅、竹床……在竹乡,也产生了许多篾匠。其中能成艺人的手艺人不多。我家祖祖辈辈就是篾匠人,我的父亲,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能工巧匠。一九五四年,我的祖父去世前,还手着拿蔑刀,在床上划蔑,他是患有血吸虫病的晚期病人,腹腔积水,只能躺在床上划蔑。那时我父亲还不会做蔑器,大约是在祖父去世后,他才自学篾匠。在城里读书,正遇上饥荒年月,为了生存,他每到放假时就徒步回家做蔑器,以解燃眉之急!父亲能将蔑器制作成工艺品,能用篾编出”天长地久““花好月圆”之类的汉字。父亲七十岁时,做了一个筲箕,一个成年男子站在筲箕上,筲箕毫无损伤。他对制作蔑器的竹子要求极高,选用成年的老竹子,节把稀,去头丢尾,只截取竹子的中间部分。到了他年近八十时,他很想把他会做的蔑器,全部都做出来,以留给我们后人。可是一场又一场的病魔缠着他,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p><p class="ql-block"> 随着塑制品,金属制作品的大量兴起,市场对蔑器制品用量越来越少,一代篾匠早已歇业了。旧时光,只是我们的一段难忘的记忆。竹器、竹园、篾匠都成了一段我们挥之不去的乡愁!</p><p class="ql-block"> 由于生长在竹乡的缘故,我向来都是对竹子情有独钟的。即便我出门在外,但凡有竹林的地方,我都特别在意。很遗憾,我没有领略过祖国“十大竹乡”的壮丽美景,仅仅是乘坐在火车或汽车上大致浏览一下车窗外的竹林。有一年春节后,我返回广东时,车行至湖南段,因高速堵车的缘故,我们改走普通公路,清风吹竹径;流水入桃源,好一幅山水画!公路两旁的崇山峻岭,车驶入山坳里,我能看清一根根竹子挤得密密匝匝的。独占清幽人自适,相逢佳胜我方惭。这满山的竹,给山坳营造了一方人间仙境。车行进到山腰,竹子在风中摆弄着舞姿,笔直的竹竿直插云霄。竹影恣狂闲袅袅;云烟随意醉悠悠。车越到山顶,俯瞰山坳,这是我最兴奋的时刻!一座座青山,漫山遍野的竹,映入眼底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竹海。我谋生在海上,此时此刻,我的脑海想到是大海。风儿吹过,竹林如海浪翻卷着,一浪高过一浪。眼前层层叠叠的浪,如琴弦拨动着我的心海。云依紫翠岚光漾;春满烟霞竹浪敲。这是一个世代以篾匠而生存的后人,对竹子应有的最朴素的情怀!游历过的风景,能把它铭刻于心里,也算我不负此行!</p><p class="ql-block"> 我家的竹园,历经数百年,经历过一九五四年的大水灾,经历过抗战时期的兵荒,经历过文革时期的风云变幻,经历过二零零八年的雪灾。历经沧桑,万千磨难,竹子依然四季长青,生生不息,只是在我辈,竹园的面积逐渐缩小。小时候,我们这里家家户户做蔑器,家家户户后院都有自己竹园的场景,已不复存在了。近年来,不少农户砍伐竹林作菜园,毕竟生存是我们的第一需要!所以,每当春末夏初时,我犹为关注竹园里竹笋的生长情况。希望眼前这片竹园旺盛的生命力,不减当年!</p><p class="ql-block"> 过去,我们依靠竹园给予生存的物资来源。现在,竹园给予我的是精神需求。每每晨起,竹园的鸟儿欢唱,像一台盛大的演唱会。斑鸠、喜鹊、麻雀、黄莺、燕子、布谷鸟……百鸟争鸣。我并不那么在意百花齐放,花儿总是经不住风雨飘摇的,各种各样的花,参差斗艳,次第残花,省得我为花开而兴奋与欢娱,为花落而伤感和悲悯。鸟儿因为竹园而来,它们能唱出自己的歌声,发出自由的声音!我家独立的书房,一扇窗正对着竹园。尤其是皓月当空时,我在书房打开佛教方面的音乐,点上檀香,泡上一杯清茶,或手捧喜爱看的书,或者秉笔书写,或掩卷沉思。此刻,风来竹院一堂韵,月照芸窗此夜香。疲乏时,我抬头一望,银灰色的月光照进书房,几片微微晃动的竹叶映在书桌上,我仿佛一下子忘记了尘世间的一切,不喜不悲。把一颗心回归自己,回归这片竹园,回归给大自然!风摇竹影禅心近;月照莲花慧眼明。修身养性,乐在其中!</p><p class="ql-block"> 今年是我花甲之年,客车到站,这是我最后的驿站。我家的竹园,是我最后的归宿,更是我最后的精神家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