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妈妈总说她一辈子活的很憋屈。</p><p class="ql-block"> 妈妈是个典型的心善手巧,勤奋努力的人。姥姥去世早,姥爷当时参加了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到处打游击,钻地道,很少管家里的事。妈妈从五岁起,就和大舅一起扛起了家里外面的全部劳动。她下地耕田,回家磨面,尤其是那一手针线活儿,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巧娘。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都求人找她帮忙做嫁妆缝新袄,她经常通宵的为别人做嫁衣裳。</p><p class="ql-block"> 我上小学二年级时,妈妈当着我的面,从上了锁的木箱子里翻出一身粉色绸缎衣裙。她小心的把衣裙伸展开,又恋恋不舍地捂在脸上反复贴柔了好一会儿,才狠下心来说,这是我为自己做的最后一件嫁衣了,早晚是留给闺女的,不如趁早让你美美吧!</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上,我就换上妈妈连夜翻改的白上衣、粉裙子到天坛公园参加少年先锋队入队仪式去了。</p><p class="ql-block"> 同学们都没见过我这么干净整洁的样子,尤其是还有这么一条漂亮裙子,好几个女生都蹲在我旁边,她们叽叽喳喳的抚摸着裙子还大声的争论着:是绸子的,是绣的花儿!我也乐得让她们把我推过来拉过去的显白,还大声的告诉她们,是我妈绣的花儿,是我妈亲手绣的花儿。</p><p class="ql-block"> 想起妈妈做绣活时双眼认真的样子,想起她为全家人缝衣纳鞋时专注的眼神,谁能相信她总称自己为“睁眼瞎”呢?</p><p class="ql-block"> 妈妈说自己是“睁眼瞎”,是说自己不识字。</p><p class="ql-block"> 妈说,自从嫁给爸爸,就从老家来到了北京。到了北京才知道,自己在老家时的那些能耐都不灵了。在老家时,全家吃的粮是妈妈推碾子磨出来的,家里人都说妈妈磨出来的面又细又白。到了城里,吃粮要拿着粮本去粮店买,后来又要拿上粮票去买。这粮本啊,粮票啊是怎么回事,那上面写的啥,画的啥一点儿都不懂。有时候,粮本还能拿倒了,粮票能拿一大把,让售货员自己挑。但看到粮店售货员那鄙视的眼神,妈妈二十多年不再去粮店。</p><p class="ql-block"> 如今,似乎“事事轮回”,我也尝到了“睁眼瞎”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随同孩子来到古国,满眼弯弯绕绕的文字,除了用有流量的手机翻译,否则,连买个卷饼都不知道要什么口味的。</p><p class="ql-block"> 其实,妈妈那时比我现在的处境强,她不识字,但能说出自己的想法,能听懂大家说的什么事,竟然在“睁眼瞎”的劣势中,凭着自己的勤奋努力,在工厂车间当上了小组长,在厂里连续十年被评为先进个人。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么优秀的一个人,除了在工资表上能签下自己的名字外,奖状上写的那几个字她都不知道是什么内容。</p><p class="ql-block"> 但我不行啊,在古国,走在街上一字不识,别人说话,一句不懂。虽然,这辈子我比妈的职务高了很多,荣誉也得了不少,但现在比她还惨。我现在不用去粮店,但兜里装着钱和信用卡,一个多月了,竟然花不出去!</p><p class="ql-block"> 这时的我想对妈妈说:妈妈,如今的我不如您啊!但我是在主动的接受新事物,而您却一直在被动的接受着不公平。</p><p class="ql-block"> 我想对您说声:对不起!因为我曾多次对您喊:这也不懂那也不会,为什么不学呀?</p><p class="ql-block"> 您年轻时曾多次央求爸爸教您识字,也曾多次让我给您念书信,但我们都不理解您不识字的苦衷,都劝您说,您不识字没关系,有我们呢。慢慢的,您不央求了,不再一笔一划的学写字了,大家的冷漠凉了您的心,家人的识文断字掩盖了您内心的痛苦。</p><p class="ql-block"> 将心比心,家庭的幸福和睦是一个相互理解的过程,更是一个帮在心上的过程。妈妈这辈子一直在努力,而我们才是“睁眼瞎”,看不到妈妈的苦衷和真心。</p><p class="ql-block"> 原谅我们,妈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