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18px;"> 不喜欢看文字的,可以听视频给您讲故事。</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活着,还是死了?这是个问题。我一日三餐,大鱼大肉,昨天晚上女儿还带我开洋荤,吃了个“比萨”,开始我听成“屁杀”,女儿耐心地在纸上写给我看,我才正确掌握了一个新词。每天,美女如云从我面前飘过,美男如蚁,如果我还是一枚年轻的美蚁,我一定去追那些美女。可是,我死了。我一直觉得我是活人,但有人不让我活,不是电视剧里黑帮大佬要追杀我,我却死了。我亲耳听到是民政局的人说的,那是不管人生,却管人死的权威部门。我只好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本来,不是问题,现在成了问题。我白天切菜,不小心手上划了个口子,还很深,流了不少血,痛,找了个创可贴贴上。晚上起夜,想小便小不出,小出了又不肯结束。都说老太婆撒尿滴滴答答,我看老头子也差不多。不管怎样,这都让我觉得还活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生死是在三天前变成问题的。照例我在每月九日到工商银行去查卡的,主要是关心那5000大洋到没到账,也照例要把那5000大洋取出来,等上几个月,钱变成了几个万,凑够数后存成定期。退休工人没有别的让养老金保值的本事。还有不少保险公司的人,在银行大厅里转来转去,尽管他们穿着银行员工的工作服,还满脸堆笑,但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那笑让我脊背发凉,蛮害怕的。这几年,银行与保险公司穿一条连裆裤,他们热情地帮人把人民币变成保险单。我就看到好几个退休老人哭着喊着,也没办法把70年后才能变现的保险单再换成人民币。等钱变成万的日子,是一个盼望变成希望的期待,看着人民币慢慢厚起来,心里还是蛮开心的,只是日子像棉线,太长;变厚是龟速,太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不过,这天我倒不想把5000大洋变成定期存单,想去订一个墓穴,正好熟人提供一个优惠的机会,我不想让子女等我死翘翘后再去买比活人房子还贵的死人房子。存取一体机上一刷,我大吃一惊,5000大洋不见了,不是被偷了,而是根本就没到账。这真是前所未有,我一下子感到事情的严重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怎么会的?我使劲揉了揉眼睛,看看清楚,不要错怪了社保。还是没有。急忙问柜台小姐,是不是系统出状况了,人会生病,电脑、网络也是会坏的,美女柜员剜了我一眼,扁了扁嘴,头别到一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心急火燎,一个电话打到奄陵市社保局,我是从奄陵市退休的,回了锡城乡下老家,毕竟生活成本低,屋后还有几畦地,青菜、菠菜、丝瓜、黄瓜一年到头吃不完,比城里割轻许多。谁叫我只有那点养老金呢。从锡城乡下赶到奄陵市社保局,也有两百多公里,进了奄陵市行政服务中心直奔社保局窗口,时间已近饭点。工作人员看到我就撂下一句,下午再来。拍拍屁股,走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心里不直落,匆匆扒拉几口面条,就想回办事大厅,没想大门紧闭,我只好靠在大门边雄伟的石狮子上眯个盹。迷迷糊糊间有人推我,喂,起来,起来!我睁开眼,一个保安戳在面前,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能困觉?又不是你家客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在窗口等了很久,才见一个工作人员剔着牙齿坐到电脑前,他在电脑上扒拉几下,就对我说,这里是窗口,为什么停了养老金,他也不知道。我问,到哪里才能解决问题。东门,东门?就是城东行政中心,退管处在18楼社保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解铃还需系铃人,没有办法,谁叫他们捏着我的命门呢。我只好乘公交车赶去退管处。我本来是不太相信运气之类的,可是这一阵霉气总是跟着我,又让我不得不信。到了那里,一台电梯坏了,一台正在维护,我只能一层一层爬上去,到退管处门口,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差点瘫倒。动作高度一致,都在电脑上扒拉几下,我怀疑工作人员是双胞胎,据说双胞胎动作都会一样。忽然,他叫了起来,你有一个哥哥吧?是啊,他前年就去世了呀。你哥的火化手续是你办的吧?我办的。他一拍大腿,这就对了,是你把逝者和生者的身份证信息,就是你和你哥搞颠倒了。大数据比对,发现你填错了表格,就停了你的养老金。我一听,觉得有点对,一想又不太对。要是我用了我哥的信息,我就死了,那之前的养老金为什么一直能收到?要是我哥搞成了我的信息,那他应该还活着,骨灰盒上的照片就一定是我的,可我虽然想买墓穴,但还没想过连骨灰盒一起买啊。我使劲在大腿上掐了一下,蛮痛的,还有一条血印气,说明我还是活人。我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噢,想了半天有点明白了,我是脑死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想想,又有点不对,前一阵我的健康码、行程码,还有乘火车的记录,不也是大数据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可是,他们一定要我证明我还活着,而一个站在他们面前的活人,倒一点没有证明力。那怎么证明我还活着,不是一个死人。他们说,只有到民政局去查,证明你没有死,你还活着。我又急急忙忙赶到市民政局,他们说殡葬的事,不归他们管,归钟鼓区民政局管。我只好又乘公交车来到钟鼓区民政局,工作人员倒很热情,告诉我殡葬档案都在殡仪馆。还特地指点我去殡仪馆要从哪里乘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没有办法,只好再一次乘公交车到钟鼓区殡仪馆。在那里总算找到了我哥去世火化的档案。我认真仔细地查看了全部资料,发现我根本没填错。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给我复印了全套资料,还盖上了鲜红的大印,证明我没有死,还没进过火化炉。办公室主任把资料递给我时,笑着说,这只能证明你没死,还不能证明你活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仓央嘉措说,除了生死,一切都是小事。今天我才真真切切地觉得仓央嘉措说得真她妈的对,你看,我东奔西跑一天,问题还只解决一半,我这个人还是半吊子,生死未卜。我看天色已晚,只能明天再想法证明我还是活人。第二天一早起来,太阳明晃晃的,门外花花草草,看了心情舒畅。吞了两粒高血压药片后,吃了一个鸡蛋饼,赶到社保局退管处。他们又说,可能是省社保局比对错了,工作人员给我出了主意:你到省城去一趟,找省社保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轰”的一声,我血直往头上涌,血压飙升,来奄陵时老太婆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生气。可是,我不能不生气,先是说我死了,再是叫我自己证明自己活着,我都在他们面前蹦蹦跳跳还比划了几个太极拳经典动作,他们说虽然我看起来是活的,但没有文件证明,还不能说你是活的。这不荒唐透顶。我大声说,老子今天哪儿也不去,昨天被你们忽悠跑了一天冤枉路。法律规定谁主张谁举证,你们说我死了,就要你们举证。今天老子就在这里不走了,要走也是到纪委,要他们帮我来证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一听我要去纪委,那些工作人员交换着闪烁的眼神,一位女工作人员凑过来,不要急,不要急,我们再与省社保局沟通沟通。他们电脑上来回一番操作,说,好了。好了?让我回去等着起死还生。我回去一试,手机验证页面还是无法进入,我恨不得去打一架。等我再赶到退管处,我怒目圆睁叫社保局的人打我一个耳光,他很吃惊,为什么要打你?我说,试一试我是死是活。他手一缩,我说那只好自我了断。噼!声音很响,屋里的人全向我看来。房间里有面衣冠镜,他们都一本正经地正衣冠。镜子里我脸上五根手指印,慢慢红起来,我脸色本来就白,就像曙红国画色落到生宣纸上,慢慢洇出来,渲染得很匀,很好看。我甩自己耳光时,一滑手机掉地上,那键一碰,验证页面竟能进去了。一个耳光白扇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咦,奇怪呀,他们脸怎么也红起来?我看到社保局的人脸上也红起来了,我揉揉眼睛,想看得清楚些,不,不,他们没脸红。</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