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槐花香

飞絮

又到了槐花盛开的季节，白色的紫色的挂在枝头，小小的花朵像一把把迷你镰刀，成串成串长在一起，又像极了风铃和鞭炮。树枝不堪重负似的微微向下低垂。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香甜的味道，引得蜜蜂嗡嗡作响，呼朋引伴地循香飞去，争先恐后地去槐花上劳作。

离我家不远处有一片坟地，坟地里长满了槐树，坟地四周垒起了高高的院墙，院墙上的大门还落了锁，可却锁不住槐花的清香，每当槐花开时，便有缕缕香气不时地钻入鼻孔，使人贪婪地呼吸。有时，伸到墙外的槐花还没来得及完全盛开，就被人几乎撸净了，偶尔留下一星半点在枝头伤心、凌乱……

以前槐花只有白色的，近几年，智慧的人们又培育出了漂亮的紫色槐花，虽然也能吃，但口感远不如白色的，毕竟是以观赏为主的。

槐花刚长出来，路边便开始有卖的，一问价格，十块钱一斤，乖乖，小时候不要钱的槐花现在身价倍增了！真是物以稀为贵，不吃吧，一斤才有多大一点啊！过几天便宜了再说。可越吃不着，越想念小时候槐花的味道，眼前还不止一次浮现出小时候跟在哥哥姐姐屁股后面捡拾槐花的情景……

我家姊妹众多，我是最小的一个。自打记事时起，每年槐花一开，哥哥姐姐们就会扛着一个长长的镰杆，到我们村西头的大槐树林里钩槐花。他们总不乐意带我，嫌我是个累赘，被我缠得实在没法了，才会让我跟着。说起那个槐树林，至今仍然记得，确实很大，一眼望不到边，说是林海也绝不夸张。树林茂密，阴翳蔽日，一般人进去都不好走出来，很容易迷路。里面到处是乱葬岗，各种鬼怪的传说令人毛骨悚然，胆小的根本不敢独自去那里。可是，一到槐花盛开之时，槐树林里就热闹起来，三里五村的人都去那里钩槐花，都也不怕鬼怪了，现在想来，当时可能是人多势众的缘故，鬼怪大概也懂得什么叫寡不敌众，所以才不敢出来作祟了。

那槐林没有人看管，但钩槐花的人们都非常自觉，哪个树枝能钩，哪个不能够钩，大家都心中有数，因此，才有年年开不尽吃不完的槐花。我哥和姐他们每年都能摘好多，吃不完了，母亲就用热水焯一下晒干，保存起来，以备缺粮缺菜时吃。那年月，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出去钩槐花，因为缺粮缺菜不是我家独有的事，当年这种情况常见，槐花也就成了最好的最容易得到的救命食物。

小时候，钩下来的槐花还直接放嘴里吃，没人嫌脏，因为跟饿肚子比起来，脏就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那时最常说一句话就是：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槐花开的那些天，家里就是槐花盛宴，蒸着吃炒着吃，还用高粱面包包子吃，万变不离其宗，顿顿都是槐花。当时最最美味的还是槐花蒸菜。那时蒸蒸菜，拌的面都是黄面，也就玉米面，当年吃得是津津有味。以至长大后，还留恋着当年的味道。于是有一次我又特地用黄面拌槐花蒸好了蒸菜，可却怎么都没有吃出儿时的味道来！

以前槐花当作主食，现在的槐花只是点缀生活的一道菜，面对琳琅满目的蔬菜，槐花成了既稀有又可有可无的东西，也许只有我们这些七零后六零后还有五零后仍然对槐花念念不忘，每年总想吃上一点，仿佛吃到口的不是槐花，而是满满的回忆。

可突然有一天，发现想吃自己亲手摘的槐花成了一种奢望，竟然不知道去哪里钩了！随着社会的发展，成片的槐树都被淘汰掉，因为它们长的慢，不容易成才，取而代之的是长势快的杨树桐树，槐树越来越少见。以前农村几乎家家院里都有，而现在，农村的槐树也没小时候多了，唯独林场还有大面积的槐林，但那里可不让人随便钩。槐林是林场对外的一张名片，每年都会有四区八县的文人墨客蜂拥而至，举办一些活动。

我老家村西的大槐树林早已消失不见，据说是退林还耕，但林早退了，至今还没耕。今年清明节回老家上坟，跟侄女去西地转了一圈，发现已荒芜得不成样子了。听村里人说前几年卖给了哪里的开发商，要打造成旅游景点，所以栽下了一地的玫瑰、月季和蔷薇。如今，这些无人打理的花疯狂地生长蔓延，像缺少管教的孩子，肆意妄为。当年因施工的临时建房还在，但已破败不堪，终究还是荒芜了！可是，我眼前总是隐约出现一望无际又阴翳蔽日的槐林，心里总觉得，那些槐林虽被毁了，但那些槐花的香魂依然还在，每年的四月，它们都会回来，都会来望一望这方热土……

想起这些，难免有点伤感。我忘不掉槐花的洁白纯净，忘不掉它的香甜味道，像忘不掉一个令你曾经感到温暖的人一样。前年，去延津闺蜜家钩了半袋子槐花，回来后，我欣喜若狂，仿佛带回来的不是槐花，而是一个情人。当即蒸了一些，又放冰箱里一些。家里一来客人，我便会骄傲地拿出来给他们做菜。

今年，又到了槐花飘香的季节，我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说实话，十块钱一斤，如果真想吃还是能吃得起的，但它没有自己亲手摘下来的有成就感，也没有激动的心情。于是，更加怀念随处可见的槐花的日子，怀念那时钩槐花的快乐时光，怀念我逝去的不曾珍惜的青葱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