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照缁衣 ——宋红挽林东海先生联并悼亡诗札

宋红

2023年4月20日是林东海先生逝世三周年的忌日，裒辑三年来所撰挽联悼诗为一札，祭献于东海先生灵前。 挽東海联 （2020.4.20.） 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家林东海先生于2020年4月20日20点21分辞世，享年83岁。 有子建才潘岳貌圓智方行長懷東坡逸氣 承右軍筆王維藝酒腸詩膽不讓太白英風 俊朗如明月存千首詩篇百種論述 孤標若勁松留一身傲骨兩袖清風 典型犹在 著述长存 霽月光風君乘羽翰為仙客 青燈黃卷我有疑難問阿誰 亦師亦友引我書山探路執手歎難偕老 如父如兄多君雁柱調絃同心願結來生 哭東海 步香港劉衛林先生韻                          2020.5.14.玉堂初識面，氣韻已天成。出口辭章秀，揮毫翰墨馨。滿櫥盈卷帙，一室耀文星。學海知寥廓，書山探杳冥。集龔通款曲，調瑟賞空靈。和煦春風暖，轻寒細雨溟。金蘭結雅契，寶劍發新硎。執手頭終白，看山眼尚青。杨風天末起，薤露寢門聆。舉案悲朋侶，撫床歎獨仃。感君歸貝闕，對景泣新亭。道德垂遺範，音容憶典型。 附：香港城市大學劉衛林先生原玉 哭東海先生                     2020年5月13日大雅今淪喪，文林托老成。  華章自清靡，彩筆集芳馨。述作為宗極，屬詞光列星。壯遊蹤李杜，高論燭幽冥。詩酒存豪氣，山川煥炳靈。搜吟同雁蕩，賡和賜南溟。奔軼隨夫子，礱磨仗越硎。心期千里邇，札翰一燈青。豈意天人隔，何堪笛吹聆。死生傷契闊，觴詠惜伶仃。佇望依北斗，長歌哭敬亭。懷人竟夕立，風露想儀形。 哭东海（东海仙逝百一十八天） 2020.8.16. 浸药陈醪已泛黄，登盘新果正飘香。 开箱细检蝇头字，涤器何寻犊鼻郎。白玉楼成长吉赴，青藜杖在谪仙亡。窗前碧草今犹绿，为向灵台酹一觞。  东海仙逝，家中浸泡的两坛药酒尚未开封，准备杖于乡国的两根鸡翅木手杖尚未启用，当垆（炉）尚在，涤器人亡，令人哀痛。东海晚年最喜吟咏者，乃宋末翁森《四时读书乐》中两句：“读书之乐乐何如，绿满窗前草不锄。”其宅窗外杨叶萧萧，遮天蔽日，且可映到窗前写字台衬了绿绒的玻璃板上，所以窗外桌前绿成一片，真正是“绿满窗前草不锄。”如今窗前绿草尚在，窗下读书之人却不在了。 七夕怀人 2020.8.25. 千呼万唤未能归，问在天宫第几闱。此夕双灯照牛女，星河坐待鹊桥飞。 庚子中秋望月怀人 2020.10.1. 几度秋窗对玉蟾，也曾步月社林边。开坛共品葡萄酿，和韵同歌雅颂篇。此夕天香飘桂子，良人凤吹会诗仙。独行携手昔时路，树影迷离涕泫然。  再循小区散步旧路感赋                         2020.10.2.   闾阎东侧路，往昔日周游。春径群芳圃，秋临万叶楼。阁中鸠杖寂，陌上雀巢啾。映目云霞灿，随身月影柔。何期中道判，难舍两情绸。风景元如在，人琴不可求。暌违一载后，洒泪过西州。 重九怀人 2020.10.25.忆昔逢重九，相携在道途。十年追李杜，双剑仗江湖。汴水千头菊①，龙山一粒珠②。题糕君正韵，供馔我执壶。只谓天长久，焉知事已殊。斵泥嗟郢匠，操曲叹钟俞。东海波澜寂，西风雁影孤。登高今日事，不忍佩茱萸。 ①“汴水”句：2012年秋作中州考察，重九前四日过开封，观大相国寺菊展。②“龙山”句：2014年重九前八日，荆州访龙山落帽台，当地人称之为“龙珠”。 重到台州有怀林东海先生 2020.11.26.三载台州两度游，前逢孟夏后冬秋。先生仙去经年忆，旧迹别来触目愁。古寺曾观梅夭矫，石梁共赏涧清幽。一行碑下思前事，可叹光阴不倒流。 一行碑双钩文字曰“一行到此水西流” 拙著《杜甫游踪考察记》今见样书，执以告慰东海先生，并期与东海《李白游踪考察记》早结联璧（双折腰体，依杜甫《咏怀古迹》“苦忆荆州醉司马”例） 2020.12.24.十年铸剑苦甘尝，砥砺磨砻始见霜。黄卷青灯心澡雪，山程水驿志昂藏。岂意功成人竟去，还期业在日长光。一卷云蓝初告慰，寒斋今日有梅香。 開歲懷人奉和香港劉衞林先生韻  2021.2.16. 与香港城市大学衞林吟长初识于雁荡山下，时在2001年。嗣后2015乙未、2017丁酉，与东海先生并赓和吟长开岁之作；2019年，不才又奉和吟长《寄远》之篇。2020年东海先生驾鹤西行，衞林先生在得到讣闻的第一时间写出十二韵排律挽诗，导夫先路，使不才亦成和韵悼亡排律。2021辛丑伊始，网路传来衞林先生开岁新作《元日有作寄故人》，感铭故人情谊，诗以代柬，援旧例奉和如下。 身後雲箋滿篋箱，名山事業愧難當。牙籤鄴架思溟海，玉麈梁園入醉鄉。故友飛鴻文斐亹，新詩落墨淚淋浪。南熏不解嫠人慍，只看銜泥舊燕忙。 附：劉衞林先生原玉元日有作寄故人   2021.2.14.  唱和頻年已滿箱，揄揚風雅羨承當。春容正和裁新句，仙嶺何勞憶舊鄉。永日搜吟加俊逸，陳編涉覽即滄浪。南村抗志同希古，大塊文章興寄忙。 辛丑上元后一日望月集唐人句    2021.2.27.世上寒轻谷未春，（方干《宁国寺》）铁桥通海入无尘。（曹唐《送羽人王锡归罗浮》）空劳两地望明月，（刘沧《怀江南友人》）不见三山缥缈人。（金车美人《与谢翱赠荅诗》） 辛丑4月20日為林東海先生周年祭因成五言長律八十韻以獻之                                  2021.4.20.                                     七閩炎蒸地，憨頑莽少年。石橋曾叱虎，榕廈屢粘蟬。拾糞侵晨露，挑柴對暮煙。牧牛輕霧裏，釣鱔淺溪邊。厭讀常逃課，嬉遊每近堧。鐘鳴師有訓，腦醒志能悛。折節親燈盞，習書守硯田。黌門多報喜，鄉黨並稱賢。縣學欣登榜，茅簷歎乏錢。賃居常負米，炊飯只加鹽。父病繩床臥，母劬壟畝旋。艱難成砥礪，困頓盼騰遷。強記添聰敏，多思善究研。登場真玉立，開口若河懸。會試終償願，申江待舉帆。光華旦復旦，景色鮮而鮮。1六藝時精進，諸君各笑顏。潘安容美甚，魯憲室蕭然。眉聚松筠氣，胸涵黼黻篇。芸臺人做蠹，梓里夢為鵑。探賾求詩法，怡情奏管絃。2歌吟隨律轉，繪畫見人憐。十載成嘉樹，幾番仗好泉。移根來日下，結子在霜前。豈意浪濤捲，翻為萍梗顛。籍名歸幹校，汗血灑塍阡。輾轉回文苑，蒼茫汎酒船。編修承御旨，著述畏弓弦。不惑心猶壯，逢春鬢尚玄。璠膏焚繼晷，駿驥著先鞭。手稿呈梨棗，剡藤貴洛瀍。3從容協社政，溫婉結群緣。4底是峣峣者，詎參諾諾禪。京塵渥衣素，市虎毀曾參。薰爇嗟蕕茂，行方枉智圓。辭章開局面，學術譽中天。授業及車笠，推恩到屬員。5堪稱英偉士，長記遂初譚。解帶椿萱奉，分羹莫逆牽。平生絕售字，此夕竟忘筌。6巢覆同窗慘，波橫世道翻。輸誠籌義款，代友置氓廛。涸轍魚重活，鹽車馬再痊。棲軀寧草舍，濟世戀軒轅。蘭室存知己，槐廳仰謫仙。  集龔通款曲，調瑟坐留連。唱和緘盈篋，招邀燕入簾。偕遴南社句，共作鄭家箋。7事畢遊蘋渚，功成看柳綿。揮毫常對客，設饌每開筵。蝸宅宜滋蕙，牙軸最養廉。雙杯浮白墮，一枕落黑甜。 晚歲摹耆宿，孤雲返舊軒。8存真抒彩筆，證史瀉瓊璿。李杜荊榛徑，舟車步履還。9發心賈餘勇，投老陟層巔。隴右青泥嶺，淮南白兆岩。匡廬雷電驟，散嶺驛驪騫。失道徂徠夜，驚魂湘浯瀾。蘆關雄壯策，龍洞探深淵。10祿坂秋陽豔，淙流秘境湮。11披襟花石戍，辨跡繡林山。12峴首論今世，閿鄉沒九原。13丸封函谷寂，浦註陸渾偏。14鄠邑新區變，羌村舊貌延。唐都巡勝槩，漢頌賞崖鐫。五嶽窮攀躋，三江盡溯沿。荒途行篳路，濕耳執犁犍。把袂頭飛雪，觀峰眼映蓮。杖筇八寒暑，伏案一枯繁。乘筏渡溟渤，淩空放铁鳶。蓬壺櫻雨亂，澳島雾虹駢。觀樂露西亞，聞鶯美利堅。冰洋臨極晝，歐陸訪莊園。自謂前程遠，焉知運命邅。撫身誰復起，執手莫能言。遺墨金輝燦，檢書珠淚漣。神隨捉月客，姓在曲星編。 典範如嵩峻，風徽似海喧。傳經當裕後，朱旭照區寰。 注1 古《卿雲歌》：“卿雲爛兮，糺縵縵兮。日月光華，旦復旦兮。”此復旦校名之由來。2 近兩萬字的本科畢業論文《古典詩歌藝術技法試論》，乃《詩法舉隅》一書之雛形。3 《詩法舉隅》《古詩哲理》問世。4 協社政，擔任總編輯助理。5 曾在火車上教多位旅伴——包括素昧平生者掌握詩詞格律。6 “平生”八句：賣字籌款，為失房同窗購置了80多平的兩居室，自住斗室52平。7 與宋紅合作選注《南社詩選》。8 撰寫《文林廿八宿師友風誼》。早年書齋名“孤雲軒”。9 下述歷時十年，與宋紅聯手二度考察李杜遊蹤事，各自撰成之考察記專著亦將行世。10 延安杜甫祠清人鐫聯：“清輝近接鄜州月，壯策長雄蘆子關。”龍洞，即四川廣元龍洞背，或為杜甫寫《龍門閣》詩處。11 祿阪，四川鹽亭縣光祿阪，杜甫行處。淙流，河南告成鎮石淙河。石淙應制詩摩崖隱在人跡罕至的河谷中，摩崖書丹者是杜甫所關注的薛氏兄弟中的薛曜。12 兩處亦杜甫經行地。花石戍位於湖南株洲境內；繡林山下乃湖北荊州石首舊港，杜甫發船處。13 河南閿鄉舊縣沒於三門峽庫區，湖北襄陽峴首山被另外指定。14 自清代浦起龍開始，杜甫陸渾莊位置一直被錯會，本人考察記中有辨證。 与林东海先生在甘肃省陇南市徽县大河乡青泥岭 林东海先生集龚自珍句所作无题四首手稿 林东海先生《李白游踪考察记》初见样书，叠前“拙著《杜甫游踪考察记》见样书”韵2021.6.8. 两度寻仙苦备尝，卅年风雨满头霜。移来故地千般貌，阅尽名山万卷藏。心迹双清存鹤态，襟怀一豁对蟾光。化凫阮屐绝尘去，麟阁终传翰墨香。 壬寅旦月廿五日东海安葬于京西凤凰岭下长安园 2022.2.25.东海仙逝两年十个月又五天后，骨殖安葬京西凤凰岭下长安园慧安区A2-17号，与十年同窗老友林冠夫先生再续为邻之缘。 两年寒室作灵堂，菽水齑盐每奉尝。只履西天归凤岭，一抔净土掩华章。锦衾角枕悲幽独，笛曲琴音叹悴荒。沧海曾经盟后约，三生石上会檀郎。 碑阴文字 春日怀人    2022.4.5.梅老桃夭柳色微，人间四月又芳菲。嫣红木笔书空字，浅碧苔钱作地衣。照水挼金观僭客，临窗搦管忆湘妃。风吹池皱干卿事，可叹春归君未归。 按：“僭客”为迎春花别称。  增入2024春日怀人“已曾同赏花无限”——集句有怀东海先生他生未卜此生休，云水情深我尚留。自昔弹冠深有意，与君交臂每忘忧。已曾同赏花无限，归梦还寻天尽头。对影孤吟悲宋玉，百年身世总如浮。1、唐李商隐《马嵬二首其二》2、唐李远《过旧游见双鹤怆然有怀》3、宋刘攽《送隐直》4、宋郭祥正《次韵元舆言怀》5、宋邵雍《依韵答王安之少卿》6、宋史弥宁《东还》7、清陈辉《秋雨后即事》8、明杜琼《萍庵》——集句为律，很难尽安，暂且如此。 写给那个骑鲸远去的人                  2021.12.3.我好想让你把壮硕的拇指押在新宅的指纹锁上。我好想让你感受客厅里明媚的阳光还有网上购来的沙发床。暮色里我想和你一起在楼群间穿过的香溪边漫步看芦白蓼红伴鸟语花香。我好想与你相携于东边的小中河畔静待夕阳沉阁玉轮初上。我好想让你称许我用一颗颗螺丝拧聚成型的柜子也共同享受拼装成人积木的宁静时光。我有一串长长的菜谱想让你点单然后启用新的厨房。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心里也就是在我的身体里当我穿行于春花夏叶秋月冬雪的长廊时你依然在场。 放几张老照片： 含辛茹苦的母亲与刚跨入复旦大学的儿子 复旦大学研究生时代的东海先生 2022年5月13日，我学国画一个半月后所绘东海像。现用为我的电脑屏保，只要开机，就会与他隔屏相望。 1988年11月，时任古典部主任的林东海先生与刘逸生、邱世友两位作者和古典部同事李易先生在广东三水诗词会上。 2016年12月16日，林东海先生在纠正房颤的心脏射频消融手术两个月后，赴上海参加赵景深先生文集首发式并与复旦老同学聚会。 2018年4月23日，在贵州遵义桐梓县夜郎镇为已经完稿的《太白游踪考察记》作补充考察。 018年5月28日，补充考察李白浙东游踪，在严子陵钓台李白塑像前留影。 2019年2月20日，日本东京上野公园 再回首，背影已远走…… 林东海先生留下的著作。右下角另加的一本是遗著，他生前未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