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新长征1663||萧云志：一个老兵的中国梦—缅怀爷爷萧克上将

紫秋

【紫秋纪实】文化新长征—1663：

　　2023年4月22日周六（北京多云/7℃-15℃）。在本周的《红色星期六》党建活动中，我特别推荐了开国上将萧克嫡孙萧云志缅怀爷爷的文章《一个老兵的中国梦》。

文章从2019年父亲萧星华将军作为特殊嘉宾，受邀参加建国七十年“致敬方队”，手持爷爷萧克照片开篇， 以《奋起于黑暗年代》 《共产党人的初心》《革命军人的本色》《文采飞扬的人生》《慈爱严厉的家长》为题，深入浅出的讲述了“平凡”爷爷的“伟大”一生。

萧克的少年时代，是在黑暗中度过的，每当讲起家族被敲诈得山穷水尽，大哥萧克昌又被绑架杀害的过往，便能感到他刻骨铭心的切肤之痛。如作者所言：我们家族遭受的痛苦是旧中国社会灾难中的沧海一粟，是千百万中国人在绝望中的反抗、在黑暗中的奋起，才汇聚成了改天换地的革命浪潮。

青年时期的萧克接受了三民主义的教育，又受二哥萧克允革命思想的影响，参加了广州起义，湘南起义，最后走上井冈山，成为中国工农红军最年轻的将领之一：建立红六军团并担任过红二方面军副总指挥。在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立下了不朽的功勋。1950年萧克主持颁布了解放军首套队列条令、内务条令和纪律条令。他们开路先锋的奋斗与献身使这支光荣的部队从弱小走向强大，从挫折走向胜利。

作为一代儒将的萧克，于抗战初期便利用战争空隙，甚至避弹的煤洞内，开始创作中国的“铁流” 《浴血罗霄》，从1937年5月到1939年10月，他写出了长达40万字的小说初稿。经过半个世纪的曲折修改，终于在1988年建军节前夕得以出版，而当初的那个风华正茂的作者已界耄耋之年。值得庆幸的是《浴血罗霄》荣获了茅盾文学奖荣誉奖，著名作家夏衍同志称之为“中国当代军事文学史中一部奇书”。

萧云志回忆道：爷爷承袭了家传的书法传统，楷书、草书、隶书皆功底深厚，他自然也希望我们能够继承和发扬。他要求我们写字时要保持“四正”——身正、纸正、笔正、心正。希望我们在书法练习中体验刚正端直的气韵，塑造光明磊落的性格。

回顾自己早年的征战历程，爷爷深有感慨，“红军之所以能历尽艰难困苦而不溃散，关键是有党的领导，有党在长期革命斗争中培育的为民族解放奋斗到底的革命精神。”今天，我们在党的领导下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奋斗，靠的也是这种精神。

这篇文章有血有肉有灵魂，文辞质朴又深刻且有内涵，越读越能感悟出“伟大品格孕育非凡人生”的真谛。通过作者真切而深情的缅怀回忆录，我们能走近开国上将萧克的生平，学习他逆境中不放弃革命的坚定信仰，顺境时不忘共产党员的初心使命的高尚品德，学习他以无私忘我的实际行动教育下一代，让革命传统和红色基因代代相传的楷模作用。

榜样新长征，我们在路上！

（资信/萧克嫡孙萧云志、编撰/紫秋）

一个老兵的中国梦

图片：国庆70周年群众游行队伍里的“致敬方队”（截图/萧云志）

2019年国庆70周年庆典展示了中国昂然崛起的恢弘气势，又一次生动地诠释了中国梦的内涵。在群众游行队伍里，在众多开国元勋肖像中，我一眼就认出了爷爷，他离开我们已经11年了，我不禁回忆起和爷爷一起生活的日子，重温几段他向我讲述过的经历，寄托对他的怀念，并籍此缅怀那一代开路先锋们的丰功伟绩。——萧云志

奋起于黑暗年代

图片：学生时代的萧克（供图/萧云志）

爷爷出生于光绪33年，当时的中国正处于近代史的尾声。我们的家族那时属于农村的中等阶层，世代耕读，是主流文化和传统文明的传承者。鸦片战争以来，中国的农耕自然经济在帝国主义的侵略、盘剥和封建势力的禁锢、压榨下走向瓦解，爷爷的儿童、少年时代是在黑暗中度过的，16岁那年，在土豪劣绅和军阀匪盗的交相迫害下，家败人亡。每当听他讲起家人被敲诈得山穷水尽，兄长被绑架杀害的遭遇，便能感到他刻骨铭心的切肤之痛。
这就是今天为某些人所怀念、称颂民国岁月。诚然，每个家庭的发迹和败落都有不同的原因，但在时代、社会的大背景下回望民国，却不得不面对这样一幅无处不在的历史场景，土地兼并，豪强横行，中间阶层大量地、迅速地坠入赤贫，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日益激化为两个对立阵营之间的矛盾。
上中学时，得益于几位进步教师的引导，爷爷接受了三民主义救国思想，国恨家仇使他离家出走，凭一张手绘的地图，翻山越岭，奔赴国民革命如火如荼的广州，踏上了从军报国之路。

现在许多影视作品热衷于把革命的主体描写成浪子回头的纨绔子弟、愤世嫉俗的社会菁英、良心发现的绿林好汉和仗义疏财的富商巨贾，革命似乎并没有什么历史性、社会性的根源，而是发端于一些不可思议的机缘巧合和脑洞大开的奇思妙想。这样的故事可以源源不断地被搬上荧屏，却几乎无法在现实案例中得到求证。我们家族遭受的痛苦是旧中国社会灾难中的沧海一粟，是千百万中国人在绝望中的反抗、在黑暗中的奋起，才汇聚成了改天换地的革命浪潮。

共产党员的初心 图片： 长征中红六军团的战友们（供图/萧云志）

爷爷是在1927年入党的，当时他在叶挺同志麾下，是一名国民党籍的连指导员。在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的国民革命军中，共产党员的身份是不公开的，但经过北伐战争，广大官兵中已有了心照不宣的尺度，爷爷告诉我，“当时部队里如果某人作风过硬，工作负责，战斗勇敢，十有八九就是共产党员。”
中山先生逝世以后，国民党反动派的背叛活动甚嚣尘上，三民主义的救国梦想在爷爷心中业已破灭。在连长共产党员郑鸣英的引导启发下，爷爷心中的火种重新点燃。
爷爷直到晚年都还记得那个激动人心的夜晚，和我们讲述起来两眼放光，仿佛回到了激情四射的青春岁月。那是东征军回师武昌途中的一个夜晚，郑鸣英告诉爷爷，共产党接受了他的申请，随后带他来到团部的一间小屋，营长、团参谋长等人已在那里，原来他们都是共产党员！这时，一面小小的红旗在爷爷面前展开……
一个月后南昌起义就爆发了，那时党对武装斗争的驾驭还不成熟，起义军离开南昌转战广州，屡战屡败，溃不成军。这是一场大浪淘沙的洗礼，一些曾经的长官和战友，后来成了你死我活的对手，这其中，有统帅过南昌起义主力，却中途引兵出走的北伐名将；有昔日率领敢死队一举攻破北洋军武昌城防的铁军勇士，却因阶级立场对立，鏖战之际临阵倒戈；有曾经高喊为共产主义献身，却在强敌面前止步退缩，继而投敌叛变，最后沦为汉奸国贼，被历史车轮碾碎的黄埔英才……爷爷后来在《铁军纵横谈》一文中梳理了若干铁军人物的人生脉络，结论是，对一个有志青年来说，党领导的人民军队是实现从军报国梦想的唯一平台。
爷爷所在的起义部队最后也在汕头附近被打散了。他忍着痢疾的病痛，拖着疲惫的身体，只身走向心目中的革命圣地广州。到了广州才知道，广州起义失败了，昔日的革命圣地已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在这段晦暗的日子里，爷爷隐姓埋名，流落街头，曾沿街乞讨，也曾在路边替人写信聊以糊口，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生存下去，找到组织。广州难以存身，爷爷决定回到农民运动风起云涌的湘南老家，寻机东山再起。爷爷昔日勤工俭学时练就的刻字印刷手艺派上了用场，他仿制了国民党第13军的关防和信笺，为自己写了一封介绍信，再经乔装改扮，回乡沿途的食宿便有了着落。当他辗转回到湘南老家时，朱德、陈毅同志领导的湘南暴动已箭在弦上。
爷爷在南昌起义失败后的这段经历，体现了他在逆境中的态度和信念，无论是在战争年代的失利挫折时刻，还是建国以后的政治漩涡之中，始终支撑着他坚守共产党人的初心。

革命军人的本色

图片：萧克在部队调研时演示队列动作（供图/萧云志）

作为一个老兵，爷爷一生都保持着严谨的军人作风，即使到了晚年也未曾懈怠。例如：无论穿什么样的衣服，衣服上每一粒纽扣都要系紧；睡觉前，脱下的衣服都叠起来，按内衣、外衣顺序罗列整齐；在床前脱下的鞋子一定是鞋尖朝外摆放，以便在暗夜中能迅速起身穿好；解放帽用他自制的木撑撑起来存放，减少褶皱。我在爷爷身边生活的日子里，这些细节都已司空见惯了，我是在长大以后才意识到，这份浸透在骨髓里的革命军人本色是多么令人敬佩。爷爷在漫长的军旅生涯中，一直不同程度地致力于部队的教育训练事业，早在井冈山朱毛红军时期，他的练兵、带兵才干便已崭露头角，擅于将农民武装迅速地训练成具有战斗力的红军部队，能够在战败退却时通过心理疏导稳定军心、保全实力。建国以后爷爷则全身心地投入到部队的现代化和正规化建设中。

1950年爷爷主持颁布了解放军首套队列条令、内务条令和纪律条令。可能有些人不太理解队列训练的意义，现在网上就流传着“战场是最好的阅兵场”的说法，对美国穷兵黩武的崇拜溢于言表，又带着几分对人人民解放军的不懈和嘲弄。其实，队列训练是古今中外公认的行之有效的练兵手法，一个普通百姓正是通过队列训练、内务管理和纪律约束，在短短几个月间脱胎换骨成合格军人的。我军创建以来一直重视队列训练，不仅为了打造昂扬的军容面貌，更为了构建革命军人所必须的思维方式。曾听爷爷说起过他们设计正步规范的往事，战争年代的队列操典与国民党军同源，解放后先考虑采用苏军操典，但感觉不符合中国人深沉、内敛的民族气质，后来参考了德军规范，再根据中国人的身材调整了踢腿和摆臂幅度。这款为我军量身定制的正步，自国庆一周年亮相天安门广场至今，人民解放军方阵阔步前进的场面，已成为伟大祖国的一张庄严、靓丽的名片。
爷爷病故后，我在帮奶奶整理爷爷的遗物时，在衣柜深处发现一套“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的棉布军装，当年爷爷意气风发的挺拔军姿跃然眼前。

爷爷的中国梦，落实在他的事业中，便是他和战友们孜孜以求的强军梦。他们的奋斗与献身使我们这支光荣的部队从弱小走向强大，从挫折走向胜利。

文采飞扬的人生

图片：萧克在家中（供图/萧云志）

爷爷出身于湘南农村清贫的书香世家，在父母的督促下，接受了传统的私塾教育，读书习字之余，也帮家里割草放牛、干农活。大人们吟诗作对、诵经讲史，他会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聆听。逢年过节，大人们写对联，他就帮着铺纸研墨。长此以往，爷爷不但熟读了四书五经，而且对文学的兴趣日益浓厚。
1937年爷爷在陕北读到了苏联小说《铁流》，讲的是苏联国内战争中，一支工农武装在布尔什维克领导下，逐步锻炼成长为有纪律的队伍。爷爷认为《铁流》是一部无产阶级斗争的史诗，要振奋民族精神，鼓舞人民斗志，就需要这样震撼人心的艺术作品。
井冈山-赣南闽西-湘赣苏区时期，爷爷正值二十多岁的年纪，艰苦生活和浴血征战使他的人生目标和理想信念淬炼成钢。他感觉这段经历，比《铁流》的素材更为波澜壮阔，也更加引人入胜，于是萌生了写一部中国版《铁流》的创作冲动。
长篇小说《浴血罗霄》写作于抗战初期，那时在正面战场，国民党军队或是兵败如山或是望风归降，而八路军则冒着敌人的炮火，向着日寇的统治中心步步挺进。在纷飞的战火中，爷爷见缝插针，利用战斗的间隙，在膝头奋笔疾书。当时没有正规的防空洞，遇有日寇空袭，部队常隐蔽在老乡挖煤的洞子里，小说的许多章节便是在煤洞子里写成的。从1937年5月到1939年10月，爷爷写出了长达40万字的小说初稿。在此后近半个世纪中，几经修改，还曾在政治运动中因受到批判而尘封多年，终于在1988年建军节前夕得以出版，而当初的那个风华正茂的作者已界耄耋之年。

《浴血罗霄》荣获了茅盾文学奖荣誉奖，著名作家夏衍同志称之为“中国当代军事文学史中一部奇书”。

慈爱严厉的家长

图片：萧克夫妇与笔者（供图/萧云志）

我父亲出生时，抗战正在进入最为残酷的相持阶段，幼小的父亲常随部队频繁转移，无法安顿下来读书。当时爷爷在前线打仗，一家人难得相见。有一次部队出发前，爷爷把一张很大的草纸交到我父亲手里，原来那是他熬夜用正楷写的3000个常用汉字，他对我父亲说：“孩子，你把这些字全认下来，学会念，学会写，掌握熟练就能看书了。”说罢便匆匆地出发了。爷爷走后，父亲比着这张纸，天天读、天天写，碰到不认识的字就问奶奶。后来，父亲在与我谈起这段往事时说，那时在他心里一直有个念想,“等把这些字都学会了，爸爸就会凯旋归来，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爷爷承袭了家传的书法传统，楷书、草书、隶书皆功底深厚，他自然也希望我们能够继承和发扬，所以，我和弟弟上小学前他就开始手把手地教我们写毛笔字了。那时爷爷的书房里，在他的写字台前，摆着两张小木桌，我和弟弟坐在小木桌前描红字，宛若旧时私塾里的学童，爷爷就像教书先生，不时纠正我们俩的功课。爷爷要求我们写字时要保持“四正”——身正、纸正、笔正、心正。爷爷说，当初他习字时，我的太爷爷也是这样要求他的。那时我还不甚理解，长大以后，随着阅历增长有所感悟，传统书法作为一门艺术，蕴含着修身养性之道，爷爷希望我们在书法练习中体验刚正端直的气韵，塑造光明磊落的性格。

虽然后来我没有在书法方面有所建树，但闲暇时，点亮台灯，提起毛笔，爷爷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眼前，身正、纸正、笔正、心正的教诲也时常引导我在人生道路上把定航向。

图片：萧克墨宝《七律-北渡金沙江》（供图/萧云志）

回顾自己早年的征战历程，爷爷深有感慨，“红军之所以能历尽艰难困苦而不溃散，关键是有党的领导，有党在长期革命斗争中培育的为民族解放奋斗到底的革命精神。”今天，我们在党的领导下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奋斗，靠的也是这种精神。

有梦想就有目标，有希冀才会奋斗。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和千百万革命先烈矢志不渝的中国梦，需要由我们在接续奋斗中不断续写新的辉煌，把红色基因传承下去，无愧于这个百年未有的变革时代。

作者简介

萧云志：北京人，中共党员，高级工程师，八路军研究会理事，开国上将萧克之孙。

公益主编 “永远的女红军”紫秋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