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

黄桂利

黄桂利的美篇
父 亲
4月23日是父亲的忌日，也是世界读书日。
4月23日是西班牙文豪塞万提斯，就是那个写《堂吉诃德》的作家的忌日，也是举世公认的大文豪、英国莎士比亚的诞辰日和逝世日，所以世界科教文组织将4月23日定为世界读书日。
也许父亲与读书是有那么一丢丢缘分的。上个世纪50年代初，父亲曾花巨资买过一本两个砖头厚的辞典，所谓巨资，那是因为几乎是全家半个月的生活费，为此，被他的妈臭骂了好几天。我读小学时读的《三里湾》、《李有才板话》、《典型报告》这些小说都是当时的畅销书，我爸买的。《三里湾》里有一家公公、婆婆、儿子、儿媳四人被赵树理概括为“糊涂涂、常有理、铁算盘、惹不起”，我至今都记得，可见小时候阅读是多么重要。文革后，外国文学、中国四大名著刚开始重新出版，父亲就想办法买到一套《红楼梦》，并且用牛皮纸包好，亲笔写上书名。
父亲个子不高，其貌不扬，他与母亲的婚姻可谓郎才女貌。说他有才，绝非夸大其词。解放初期，全国各大城市支援首都建设，像当年上海将做西服的雷蒙等高档服装店迁至北京，组建了后来赫赫有名的红都服装公司。武汉当时也有派人才支援首都的任务，父亲是整个武汉商业系统通过考试录取的两人之一，不可谓没有才。可惜的是，我奶奶和我母亲死活不同意父亲去北京。如若不然，我如今岂不是天子脚下皇城根的百姓？
父亲其貌不扬，我像我爸也长得不漂亮；父亲爱读书，我像我爸也爱读书；父亲一手字漂亮，我像我爸字也写得可以；父亲兴趣广泛，我的兴趣也比较多。父亲喜欢京剧、楚剧、汉剧，喜欢集邮，喜欢足球，喜欢踢毽子，喜欢做风筝，喜欢写些四言八句，喜欢说话用成语，他常说的一个词是“神气活现”，弄得母亲也受影响，只不过变形了，将“强词夺理”说成“抢钱夺米”。他踢足球时是守门员，至于踢毽子，毫不夸张的说，我所认识的同辈人中，没有一个人比我爸爸会踢毽子，跳、踩、跪、磕、邀，样样都行，也没有一个人踢毽子的姿势比他优美。
父亲还有点小幽默。小时候我们有时打打扑克牌，他总是赢，我们发现他偷牌后不干了，他竟大惊失色地说“啊？不兴痞呀？”一脸的无辜，让人哭笑不得。
如果你以为父亲只是个玩家，那就大错特错了。他是一个坚定的老布尔什维克，口才也不错。1954年，武汉市洪水泛滥，身高一米七左右的父亲，日夜奋战在堤上。期间，他的母亲去世了，就像当年大禹治水一样，他没回家处理丧事，我奶奶的后事全是我妈一个人料理的，父亲理直气壮的说：“姆妈走了是一家人的事，洪水淹了，是全武汉几百万人的事，你说哪为大？”抗洪结束后，父亲被评为抗洪功臣，听说武汉市志记载了抗洪功臣的名字，如若属实，那么在武汉史志上，应该可以找到父亲的大名。
父亲生前还有一句豪言壮语“台湾不解放，我不休假。”现在若有人说这类话，肯定会被喷死，但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人就是那么豪气冲天。台湾至今没解放，父亲也基本上一辈子都在践行他的诺言，一直到退休，只要有工作，不管是星期天，还是节假日，他从没有正儿八经的休假。
父亲大约在40多岁时开始抽烟，母亲屡次要他戒烟，好言劝慰、讽刺挖苦、经济制裁，全都无济于事，他依然我行我素，而且越抽越狠，几乎每件衣服都有被烟烫的大大小小的洞眼，嘴唇也因为长时间叼着烟卷被熏得焦黄，被母亲戏曰“黄鼠狼子”。就在我们都对父亲的烟瘾绝望了的时候，父亲突然不抽烟了！烟瘾戛然而止。原来，他的孙子出世了，他怕烟熏着那小小的婴儿。如其说是爱孙心切，不如说是毅力使然。
父亲曾有个下属，家庭成分不好，还有海外关系，那时是受歧视的。文革后，她在日本的父亲联系到她，希望她去日本看望年迈的他，我的父亲给她许多帮助，使她到日本探亲的愿望终于实现。从日本回来后，她的父亲为了感谢我父亲的帮助，送了一台松下电视机给我父亲，那时，电视机可是个稀罕物，父亲将那台松下电视机放在单位会议室，供所有职工使用。而过了许久，母亲才从旁人嘴里知道了这件事。
我一直觉得父亲在情感上是个粗线条的人，直到父亲离世后，弟弟告诉我，父亲临终前曾嘱咐他“你今后不能不管你二姐的啊”，我才知道，父亲最放心不下的人是我啊！

这就是父亲在1953年花＂巨资＂购买的词典，繁体字，竖版，厚度约为12厘米。

词典已泛黄，出版日期、价格依然清晰可见。

父亲买的《红楼梦》，书是他包的，书名是他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