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与意外之美皆如谷雨纷纷

楚楚

《从波提切利到梵高》英国国家美术馆珍藏展在上博如火如荼，抢票、预约都容不得个人意志，能如愿参观便已是欣然，故毫不犹豫的敲定，结果一查日历4月20日，三月初一，正值谷雨节气，真是一个好日子。

约了源源一早直奔车站，可是周边二个停车场都爆满，兜兜转转只得停到偏远的一个临时停车场，那里煤渣铺地，四周一派荒废景象，一车开过，便尘土飞扬，好在车少空荡荡的，女司机最爱这种宽敞。

可宽敞也有宽敞的弊端，车子停得总是歪歪斜斜的，这可不能够，我得停得方方正正才舒坦，故重新打火启动，孤车深入，在最边缘有参照物的地方停下，这一停可不得了，源源率先惊呼起来，我们意外的发现了一片花海。

我们毫不吝啬的称它为花海，荒芜之地开满了一年蓬，一眼望去，满眼是摇曳的春色。几辆自行车被丢弃在中间，茵草野花渐渐将它们掩埋，于是它们融成了一幅浪漫的田园画。

我俩全身心的投入了所有的注意力，在赞叹不已之中，忘了我是谁，忘了时间，忘了小火车已检票待发，忘了我们今天的正事是赴一场艺术盛宴。

远远的，又见上博门口回之形排队人群，那是它的标配，我曾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排过二小时才进门的经验，这点队伍长度对我来说就是惊喜。

所以苦难本身不是什么可喜的事，而是苦难拉宽了你的感受程度，以至于你苦难之后，不到量值的苦难，构不成对你打击。

一个小时后，我们终于站在了那些不朽艺术的前面，只不过在我们和每一幅画作之间，都相隔着层层叠叠的观众。我突然想起了姚明，突然好羡慕他的身高，第一次觉得矮小是多么无奈的绝望。

在波提切利的《三个奇迹》面前，我只能看到最左边的局部，最右边让盲人复明的画面，我始终没能看到，提供的插图也只能是局部残图。

倘若残局部分让人仔仔细细看个饱也倒罢了，关键还得快速，扫上几眼、拍个照的功夫，就被周围的人挤着出了队阵，常常是刚杀将进去，又被人群卷裹着扫了出来。

可怜我还特意穿了法式制裙，整整齐齐的挂戴好，压根不能动武用力，好几次礼帽差点挤掉，真搞得精疲力尽，狼狈不堪。

所幸的是看全了卡拉乔瓦《被蜥蜴咬伤的男孩》，如此近的距离观摩，让人更加真切的感受到了指尖的剧痛，男孩披在身上半透明的轻纱，紧锁在眉头上的丰富，以及花瓶水里的倒映，都逼真的再现出那个场景来，唯一缺少的或许就是那一声突然的尖叫声。

看了托马斯的《红衣男孩》，画中的男孩13岁就早夭了，这便有了一种献祭意向，把一生所有的美好全都凝聚在这张画布上，以此方式实现了万古流传。看了戈塞特的《年轻公主》，她胸前的那颗珍珠将画家立体透视技术展现得淋漓尽致。看了塞尚的火炉，高更的静物，还看见斯汀在旅馆买醉耍流氓。

走马观花匆匆一瞥中，仍然有让人心跳加速的发现。桑索费莱托《祈祷的圣母》的那一抹蓝，如一道⚡️闪电劈开了人群。其实颜色就是光谱，不同的色谱中蕴含着大自然不同的能量，不同的人根据自身的需要，选择对某种光谱的依赖或者躲避，这便是喜欢什么色，讨厌什么色。我确信，这团兰和我是正吸引强匹配的，我挪不了眼，看着它微微有一阵眩晕，手心里渐渐有了一丝汗意，那是无上圣洁对我的洗礼。

终于看到了文森特.梵高的铭牌，说实话我就是冲着他来的。迷慕梵高，绝非因他当前名望日盛、画价最高之故，实在是因为这个人让人心痛到不行，很多年前一遍遍的读他的生平，常常一边心里骂着：你这个傻子啊，一边顿足流泪为他心痛，世间如此凉薄，你怎么这么傻，这么疯，这么不懂爱惜自己啊！

看梵高的画我不太愿意去关注笔法、技巧、甚至画风转变等等，我只去愿去读画面背后的内心，所以我最想看的是他的自画像，每一幅的眼神里，都有他当下的境遇，你读出了，就是读懂了，这是一次灵魂和灵魂能否际会的试探，我多么渴望有生能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当然，他向日葵里的热恋，鸢尾花里的挣扎以及一树杏花里的欣喜，都有震撼抓获人心的力量，而这些力量带着最普世的情感价值，将随着这个星球的这届文明一起走到不朽的永远。

而展厅里只有他的《长草地与蝴蝶》，这幅画的年份是1890年，也就说这幅画作的几个月之后，他就将倒在那片田野里。这幅画中到底有多少只蝴蝶？各人有各人的数，而我曾经数出过17个，而今天在真迹面前，我才数到六只，便被排挤出局了。

从体验效果来看，这真是一次令人失望的参展。主办方促成的这次亚洲首展，其宗旨是完整呈现文艺复兴到19世纪欧洲美术发展脉络。在跨越400年的历史长河里，群星闪耀，耀古烁今，如果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容纳一个人从容看去，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到不同时期的画家用笔、用色、捉光的不断杨升的过程，他们不断探索的过程，而过程即是历史。

从满腹遗憾中醒来，才发现源源早已不见踪影，一问才知，她已在门外吸免费氧气了，是的，令人窒息的逼仄确实让人生出逃离的念头。还不如去人民大道看槐花林吧，谷雨时节正是槐花盛放的花期。

印象中槐树都是很孤单的，成规模化种植的极少，而在上博西侧的绿地上，大片高大魁梧的槐树已经成林，盛花期的槐树下，微风习习，芳香四溢，串串洁白的花穗向下向下，一直到我们眼光摸得着，手却够不到的位置，然后一荡一荡的，勾着我们的魂。一条小径僻静无人，它蜿蜒而去，通向出文艺诗句的地方。

我想起了这次画展的主题是：对话世界。那里人声鼎沸，矗立着西方文艺高峰，而这里幽静典雅，注脚的乃是最朴实的槐花，它不卑不亢，不急不躁，以一种特有的江南乡土气息，分庭抗衡着另一种美好。念止于此，我恍然大悟。

风火归程。踏入家门17：15分，今日谷雨节气在17：21分交接，不早不晚，刚刚好赶上打坐时间。赐予我们的永远是那么完美，无论意外的、意料的，凡事都是刚刚好，感恩如此这样的活着，多好啊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