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人不如狗的故事</p><p class="ql-block">龚太银（湖北蕲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经历一个多星期炼狱般的思想斗争后，我终于下定决心要把这篇文章写出去。即便有可能因此招惹许多是非，我亦无所畏惧。为了正在死亡线上拼死挣扎的垂暮老人们能够回归安宁，为了已经或即将成为虽生犹死的不孝子孙们良知得到救赎，为了我不再因为受到良心的拷问而屡屡失眠于深夜…… </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骇人听闻，令人震惊，让人听起来不可思议、顿生出万千感慨的故事。 </p><p class="ql-block"> 今年国庆长假的第二天，秋高气爽，艳阳高照，举国上下沉浸在一派节日的洋洋喜庆氛围中。诗人散文作家D教授没有融入人山人海的旅游大军，却选择从H古城回到Q县城看望八十多岁高龄的G老先生。</p><p class="ql-block"> G老先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在Q县官场享有德高望重文笔泰斗的声誉。G老退休前担任多年的Q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具体负责Q县委机关文秘材料的文字把关工作。大到Q县大小红字头文件和领导讲话稿的撰写和审核，小到五花八门的请示报告、通报、简讯等，G老逢文必看，看必审慎，字斟句酌到不放过半个标点符号。几十年机关工作中，受益于G老的徒子徒孙遍布Q县四大院、各科局和十六个乡镇机关。这些受过G老教诲帮助的人，后来大多荣迁异地为官，贵为知名的“一把手”也不在少数。</p><p class="ql-block"> G老有妻室Z氏，Z氏退休前是Q县城一所学校的教师。夫妻二人共同育有一女，据悉其女大学毕业后跻身京城，谋得一份令人抢眼的工作，是中直某事业单位的“白领”。</p><p class="ql-block"> 颇费一番周折后，D教授打听到了G老退休后居住的“家”：Q县委机关大院，一个纵深于楼房林立之中的一排矮小平房的西侧，两列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建起来的房子。屋前栽种了一排高大挺拔的意大利杨树，在秋风萧瑟中脱落得光秃着枝丫，粗壮的树干底下堆满了厚厚一层枯黄的树叶。</p><p class="ql-block"> 一只不算十分难看的小狗从紧闭的大门前发现了D教授的来访，它摇着尾巴朝D教授跑过来，叫唤两声后用嘴叼起D教授的裤脚使劲牵引着D教授来到紧闭的大门前。</p><p class="ql-block"> D教授上前敲门呼叫，屋里没有应声，只传来另一只小狗的叫声，门外的小狗呼应着一起叫起来。两只小狗叫唤的声音急切而凄楚，好像是在向来访者传递着主人有什么不好的信息。听邻居介绍，两只小狗是G老收养的流浪狗，G老常与狗狗相依为伴。</p><p class="ql-block"> D教授警觉起来，透过门缝朝屋里搜寻着，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D教授屏声敛息，侧耳细听，隐约间似乎听到屋里有断断续续的呻吟声。</p><p class="ql-block"> D教授急了，急忙四处找人。</p><p class="ql-block"> 约莫一刻钟后，从斜对面楼底下走来一个烫了头发略显发福的妇人。这妇人便是G老的侄女儿，据说她的工作是G老一手弄的，现在G老的饮食起居由妇人照料。妇人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见到D教授后一脸苦瓜，冲着屋里口中嚷道：“咋就不死呢！”</p><p class="ql-block"> 显然，妇人对屋里的主人表示出了极大的厌弃，同样对D教授的突然造访也流露出不怎的欢迎。</p><p class="ql-block"> 妇人一边嚷着一边用钥匙开门。霎时，一股刺鼻的腥臭气味从屋里破门而出，直逼得D教授眉头紧锁。</p><p class="ql-block"> D教授跟随妇人进屋。房子前后两扇窗户紧闭并用漆黑的窗帘遮挡着，屋里的人只能借助大门洞开时射进来的光亮，看清楚里面的情景。</p><p class="ql-block"> D教授惊呆了：简陋的房子一床一桌一椅，床上、地上遍布着带血的粪便，有的已经干涸成黑色的疙瘩；G老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除了一件破旧的衬衫皱巴巴地包裹着上身外，下身一应裸露在外，瘦骨嶙峋的双腿不时的抽搐着，嘴里还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p><p class="ql-block"> 两只小狗围着G老不停地打转，偶尔还用嘴在G老的身上、脸上不停地拱动着，像是要努力地把主人拱起来似的。妇人站在G老的身边纹丝不动，厌恶的表情和口中嘟嘟囔囔的神态俨然一个鲁迅笔下的圆规女人。</p><p class="ql-block"> D教授蹲下身子抱起G老把他平放在床上，然后俯耳道：“G老师，我是D，我来看您啦！”</p><p class="ql-block"> G老微睁开昏浊的双眼，张开仅剩几颗门牙的嘴巴“啊、啊”两声，然后艰难地伸出右手面朝D教授竖起削瘦的大拇指。D教授面露愧色，抓住G老的手紧紧握着。</p><p class="ql-block"> D教授有心想多说几句，圆规女人却不耐烦的不停地呵斥着G老。显然，圆规女人向D教授下起了逐客令。D教授一脸无奈，抓起G老的双手勉为其难地叮嘱道：“G老师保重！”然后，心有不甘地抱起了那两只贯通人性的狗狗，欲言又止，似乎有很多话想对狗狗说说，但是他不能。</p><p class="ql-block"> 在离开那间令人辛酸令人窒息的房子前，D教授又一次㧓紧G老的手，又一次叮嘱道：“多保重，G老师！”</p><p class="ql-block"> 当晚，我和D教授一起吃饭，陪同的还有诗人T老师。听完D教授的故事，我们一起沉默了。其时，有什么语言能够表达我们内心深处的震撼和感慨呢？</p><p class="ql-block"> 一个有妻有儿的老人，一个德高望重的退休干部，晚年的处境竟是如此的凄惨！这仅仅只是个案吗？</p><p class="ql-block"> 固然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是贯以五千年文明自称的中国，在经济日益腾飞的今天，我们秉承老祖宗的传统美德，如果连G老先生这样的老人都逃脱不了如此窘境的厄运，那么泱泱中华还会有多少这般遭遇的老人？</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G老近况如何，但我相信那两只狗狗一定忠实地守候在G老的身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记：</p><p class="ql-block"> 这篇文章搁在我的“收藏夹”里好几年了，近日翻出来，心情依旧不能平静。G先生已经作古多年了，我陪D教授一起到G先生长眠的地方祭拜过，望着冰冷的墓地，我们说不出一句话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