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他乡还好吗？

我是梅子

　　我参加工作12年了，在我记忆深处，有一个孩子始终在我的脑海里。他叫李印，是我教二年级的一个学生。

　　刚参加工作，也是刚接这个班，对一切都不太熟悉。开学第二天，教导处领来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孩，个子有点高，说是插班生。同事告诉我，他在进班考试时，不会做题目，但他很机灵，在做“写出带有下列偏旁的字”时，他在卷子上面找字。看来他还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暗暗想。

　　但聪明的他给我惹了很多麻烦。没过多久，有孩子和家长来告状，说他打别的孩子。我找他谈话，他告诉我：“谁叫他们欺负我，他们说我难听的话。”“说什么呢？”“他们叫我河南蛮子。”我后来了解，他是从河南转学过来的。我只是教育孩子们，同学之间要互相团结，但生活中打架之类的事还在发生。因为他周围的孩子老是欺生，再加上他的个子比同龄人大，他常常感到孤单。我经常看到他在座位上发呆，但在我办板报时，他总是忙前忙后，劲头十足，为我拿粉笔和黑板擦，看我写字，并夸我写得好；有时我有点不舒服时，他总是提醒班上的孩子不要讲话，因为他个头大，在班上说话还是有一定的威信的。

　　有一天，他迟到了，而且脸色发白，人没精神，我问他吃了没有，他摇摇头。我给他买来早点，并带他到医院去看病，医生说不要紧。我问他原因，他没说。直到有一天他妈妈找来学校，问我他这几天上了学没有，我感到奇怪，他天天在学校呀。他妈妈告诉我，因为他们要做生意，天黑才回家，没人管他，有时他吃了晚饭便出去，便彻夜不归；可能是才从老家过来，对这儿的一切不熟悉，才离家出走的。难怪没精神，原来如此。

　　那他睡哪儿？后来李印告诉我，他就睡在大街的墙角，我问他怕不怕，他不做声。后来我到他家去过几次，并和他家长谈过，他离家出走的次数渐渐少了，脸色也红润起来了。他的学习成绩也赶上来了，语文和数学成绩总是在90分以上。

　　他在一次扒火车回河南之后，我找他谈过话，就不再离家出走了。他渐渐变得合群，班上的孩子渐渐和他友好起来，但到学期结束，评比“三好学生”和“积极分子”时，按成绩来投票，同学们没让他当选，理由是他平时爱打人，他当时难过得低下了头，我安慰他说：“争取改掉坏毛病，明年准能当选。”他点了点头。到了第二学期，他终于被评为了“三好学生”，他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升到了三年级，我不再教他，开学时我送了一个笔记本给他，鼓励他好好学习。他有时没事时，便在我教室门口蹭蹭，我问他有没有事，他只是羞涩地一笑，然后跑开了。

　　后来我听见同事说他又跑了，并且和他的一个弟弟跑的。

再后来，也没有他的消息。

过了三年后，我调离原学校。一天，原来的同事给我一封信，信封上是陌生的字迹，地址也是陌生的——河北邢台。打开来，看到样的内容：

您好，我是王涛的哥哥，我的父亲在1994年收养了他，我的父亲一直在看管果园，现在退休了，把他带到我们家。我们很喜欢他，让他在学做皮鞋。

　　翻到信封的背面，是既陌生又熟悉的字：

您好，黎老师！我是李印（现改名王涛），请您帮我尽快联系到我的父母！谢谢！

短短几个字，又把我拉到了从前。我不敢怠慢，赶紧找到菜场，又到邮局打电话联络，以查是否属实。他的父母找到我家，他的妈妈着急地哭了，我写了一封回信，让他们过目，看是否能通过。

又过了两三天，同事说有人找我。我一看，操场上有4个人站在那儿。走近一看，原来是李印他们一家，他的爸爸按照地址把他接回来了。我欣喜万分，他已经长得比我还高许多了。通过叙旧，才知道他当初和他弟弟在火车站没有吃的，一路乞讨，后来走散了，他沿着火车轨道找到了一个果园，去摘果子吃时，被一位老爷爷发现，并把他留在身边。一留就是4年，他的个子在渐渐长高，他也不可能再扒火车回来了。他只好凭着最初的记忆，抱着一线希望，给我写了信。现在他们一家团聚了，我由衷地替他们感到高兴。

就在他们短暂的相聚后，他又去了河北。

那一年是1997年，至今没有他的消息了。

你在他乡还好吗？

（后记：这篇文章是2004年写的，去年2022年他的爸妈找到了我，告诉我说李印在外打工，已经结婚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