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

芈婷

爸爸今年65岁了，从小时候看到相册里面英俊帅气的小伙子；到小学时候记忆中作为顶梁柱的他似乎无所不能；到步入中年之后因为下岗和照顾爷爷，逐渐花白了头发沧桑了手背；最让我不能忘记的是——半夜在公交车站的寒风中等下班的妈妈，一家人没有齐整他必然把饭菜热在锅里；拿着包袱带我到桂林上学安慰我高考失败了不要紧只管好好学习，学费不用担心；我刚结婚生孩子事业起步时，每天回到家一句话不想说直接倒在床上，根本无暇顾及一日三餐的时候，他无怨不悔地买菜煮饭；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每天接送我上下班，领着不多退休金的他依然给了我最坚定的鼓励和依靠；直到如今他已经垂垂老矣……

去年冬天，积累了三年的疫情终于来到了顶峰，爸爸因为身体不好，一针疫苗也没有打，那天正在开车的路上，突然听到一阵阵急促的手机来电铃声，强烈的预感让我立刻停到路边接起了电话（平时我是从来不会在半路停车接电话的），果然，电话那头传来了妈妈非常低沉又着急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快回来，你爸不行了！”那一瞬间我心里咯噔一下，“好的，我正在去你家的半路，应该十分钟马上到了！”挂掉电话我的脑海里面出现了无数个念头，行驶至铁道口粮仓的时候，刺耳的救护车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我心里面一遍遍地想，车上会不会是等不及我的爸爸？！

当我开着电动车到达了他们现在所住平房的巷口，门口围着几个大人朝我家房间里面看，隐隐约约从房间里面传来哭声，嚎啕大哭的声音……似乎一切都应证了我一路上种种不祥的猜想。我强作镇静地继续开车到门口，刚一走进房间，看到爸爸被两个叔叔扶着坐在沙发！哭声不是妈妈却是邻居家的孩子，妈妈正在里屋收拾住院的衣服和桶，那一瞬间我的感觉就是死过去，活过来。

“妈妈，你为什么说我爸爸不行了？这种话不能乱说的！”我有点责怪地望向妈妈，妈妈解释说：“这几天，你爸爸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不吃饭，睡不着，浑身无力，连床都起不了了，今天在外面坐着，竟一头栽到了地上，几个邻居叔叔帮着才扶起来，你赶快打个车，送到医院检查看看！”妈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无不着急的望向我和爸爸。

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打车送爸爸到医院，办理完住院，查出阳性，紧接着护理爸爸两天的妈妈阳性，紧接着来回看望运送物资的我也阳性……整个医院，居然请不到一个护工，实在顶不住的妈妈，被我“强制”接回了家中休养，不能翻身起床的爸爸被妈妈请了五百元一天的护工勉强答应照应两日。我和妈妈躺在家中，看着两个孩子，一个上小学，一个上幼儿园，孩子的爸爸远在西藏，只能郑重其事地跟老大说：“今天开始，你要承担起煮面条，端茶倒水递药，送弟弟到幼儿园的家务了，因为现在全家只有你是健康能自理生活的了。”此刻的我和妈妈跟网传的七日症状一模一样，真的是病来如山倒！

再次见到病房中的父亲已经是三天之后，见着爸爸还好。他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被一个人“抛弃”在医院的他，反过来安慰我这个不孝的女儿。

疫情这些日子，光景很是惨淡，一半为了疫情生活举步维艰，一半为了我在自修读书没有完全复工。出院后，爸爸坚持回到平房家中，不予我添麻烦。

为了照顾家中两个小儿，我说，“爸爸，我走了，你回去吧。”他望窗外看了看说：“把这些橙子水果都拿回去吧。”这一袋橙子，是我在住院前买的“防疫物资”，他一个也没有动，他虚弱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站起来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身体如此虚弱还在为我和孩子考虑，我的眼睛在一瞬间泛红了，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

我故意望向窗外，过一会说：“我走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望着他走进房间，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回去吧，家里边没人，孩子现在等着你回去照顾。”等他进到房间里面躺下，我便轻轻合上门，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来了。

近几年来，父亲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的事业也一而再，再而三遭遇天灾人祸，东奔西走。爸爸在我印象中为了家一直任劳任怨，早出晚归，对待我和妈妈都是事无巨细，无微不至。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

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我越来越忘记他的好，只将种种不如意和烂摊子摆给他看，他待我却始终如一日：“你不用管我，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就行了。”

行文至此，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往下流，在滚烫的泪水中，又看见那花白稀疏的头发、斜靠在沙发打瞌睡的身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见到爸爸年轻健康活力风发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