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72年底高中毕业后在社会上晃荡了几个月,一个大小伙子整天无所事事每天还要吃饭不少消耗粮食,害得母亲常常去买议价粮以补充不足。十九岁的我对未来十分渺茫,上学或当工人的路已堵死,像我这样的人是个庞大群体,家庭束手无策,社会也无能为力,何去何从想必那时是政府的头等大事。之后便不断传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消息,大街小巷张贴出不少上山下乡光荣之类的标语,一时间又一场政治运动大张旗鼓地在神州大地上演。一个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有随波逐流,个人的命运往往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自己就像一颗无根的小草任由来自东南西北风的摆布,纵观芸芸众生无不如此。</p><p class="ql-block"> 三月春暖花开的一天在街头遇见了和我一样闲逛的同学陈宪国,说起在家闲的无聊还不如去下乡,看来真的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我俩一拍即合一同去母校二中报名下乡。回家把报名的事告诉父母,他们说下乡也好,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之后母亲便开始为我准备被褥,有时看到母亲在偷偷的抹眼泪,儿子要出远门扎根农村,哪有不伤心的道理?</p><p class="ql-block"> 在惴惴不安的等待中,五月二十号这一天终于到来。这一天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我要响应党的号召奔赴农村成为一名光荣的知识青年。我这一辈子第一次为党做贡献就是上山下乡,在之后的岁月中每一次党的号召我都是无私坚决的响应,想必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宿命。我们的身上留下了无数的政治烙印,每一块烙印都诉说着酸甜苦辣的故事。对我来说上山下乡是我走向社会的第一步,也是我开启人生旅途的开端。</p><p class="ql-block"> 胸前戴上大红花接受二中领导接见并合影留念,照片中我和陈宪国挨着坐笑的合不拢嘴(后排右起第五人是本人),不知是因为戴红花还是因为领了学校发给的草帽而高兴,看其他人倒是一脸的凝重,反倒显得我们太不严肃了。若干年之后陈宪国说你知道为啥咱俩笑的那么开心?那是我用手拧了一下你的屁股,就差没笑出声了。他这么一拧便注定了我们的友谊和在知青岁月中风风雨雨的友情。</p> <p class="ql-block"> 照过合影像后在老师带领下排队向文化宫走去,我们胸前戴着红花头上戴着草帽肩上背着背包一路欢歌笑语,引来路人惊羡的目光。到达文化宫那里已是人山人海,高音喇叭播出的歌曲声和锣鼓的喧嚣声所产生的声浪一波一波震耳欲聋,主席台上的人说的啥一句也没听清,只是觉得自己光荣无比,兴奋的不得了,这么大的场面我们这些孩子是主角,一切都是为我们准备的。在暖日阳光的照耀下我们一个个脸庞红扑扑的透出朝气蓬勃的样子,那种期待好奇洋溢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丝毫没有离家的恐慌和迷茫。真的不知道那时我们的户口也迁出城市下到农村了,初生牛犊不怕虎还真以为到广阔的天地会大有作为!我们鱼贯登上大卡车,一眼望不到头的汽车缓缓驶离文化宫,在列队欢送的人群中我看到母亲大哥大嫂,他们抬头望着车头上的我,不知在说什么,我向他们挥挥手渐行渐远地消失在茫茫人海中。车队沿着最繁华的解放路东环城路驶向郊外,奔向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将在那里度过不平凡的知青岁月。</p><p class="ql-block"> 写该文前得到同学周世平收集的安阳市委上山下乡领导小组印发的一九七三年首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光荣榜,我榜上有名。难得她有心保存完好,这对那段历史来说,乃是一份十分珍贵的资料。</p> <p class="ql-block"> 我下乡的地方在汤阴县,离安阳四十五华里。汤阴是宋代爱国将领岳飞的故里,来汤阴之前就早有耳闻,倒不是我懂什么历史,那点知识是听刘兰芳说书《岳飞传》而来的。能来到千古英雄岳飞的家乡落户,自己顿觉豪情万丈,思忖着有机会能像岳飞一样精忠报国。</p><p class="ql-block"> 汽车一路奔波来到汤阴棉花原种场,随后我们来自二中的31名知青被分配到西岗分场。西岗分场也叫西岗农场,农场在县城西五里地的岗坡顶端,当地人称它为五里岗。到五里岗从公路向南拐向一条土路,小路不宽仅够过一辆车,笔直的小路两旁栽的杨树郁郁葱葱,高大的杨树随风摇摆像欢迎远道而来客人。大概有三四百米的距离就看到有一处青砖红瓦的大院,被四周的树木簇拥着,仿佛一片绿洲镶嵌在岗坡地引人注目,这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西岗农场。农场大门边上有一口水井,这口水井深三十余米,是农场唯一的生活用水。山岗庄稼地是靠天吃饭的,方圆十几里地有这么一口井尤为显得珍贵,过往的人讨口水喝也是常有的事。水井旁有一颗高大的槐树,巨大的树冠罩住井台为人们遮风避日,远远地看去这颗槐树就像一个卫士为西岗农场放哨站岗,每当我下地干活疲惫不堪地收工回场时,远远看到那颗大槐树,心里就舒坦了好多。还有许多次回家归来,下火车已是夜间,走岗坡地黑灯瞎火提心吊胆,感觉路那么漫长走不到头,直到影影绰绰看见那颗大槐树提着的心才放下来。</p> <p class="ql-block"> 这条小路就是通往西岗农场的,路旁的杨树记忆了知青们的点滴岁生活,我们的青春在它的见证下演绎出一场场的独幕剧,从热血沸腾的年代登场,到返城大潮的谢幕,大起大落的我们终究被社会所遗弃。1968年全国掀起了上山下乡高潮,几年间一浪高过一浪,直到1978年停止该运动,全国计有近两千万青年接受了广阔天地的洗礼,我有幸加入了这个行列,得到了切身的体会并目睹了它的荣辱史。</p><p class="ql-block"> 上中学时曾报名参军,梦想着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可惜体检没过关化为终身遗憾。幸好在西岗农场结识了两个军人,部队靶场在西岗农场西边,当兵的打靶时常路过我们这里,喝口水借个东西什么的随交为无话不说的朋友。一天为过把瘾我和好友许吉庆穿上他们的军装挎上钢枪有模有样的照了几张相,也算圆了军人梦。</p> <p class="ql-block"> 西岗农场有两排房,坐北向南的一排是队长、技术员、农工办公居住地,坐南向北一排是我们知青宿舍,中间是个大院,院内有个空场地和一个不大的果园。大院东面还有一个院,是马棚和羊圈,马棚内有五六匹高大的骡马,羊圈有六七十只绵羊。每天马的嘶鸣声和羊群的咩咩声再不时地有公鸡的打鸣声,总能让你感受到千百年来的农耕生活气息。农场为我们准备好了住处,可能是仓促吧,屋内没有床,没有桌椅什么的,就地铺了两排麦秸,上面覆盖着席子,两条大通铺解决了我们男生的就寝问题,女生也好不了那,她们房间比我们的小,地铺待遇通通一样。</p><p class="ql-block">西岗农场主要种植棉花,这也注定我们一年到头要与棉花打交道,以前穿棉衣棉裤盖棉被还真不知道棉花怎么来的,在这里学会了播种、间苗、除草、打花岔,施肥、喷洒农药等田间管理,夏季棉花开花倒也格外好看,秋季棉花桃裂开露处棉絮就离摘棉花不远了。看着农活简单可每一项干起来都会累的精疲力尽,每次在地垄尽头都会看有女生躺卧在地头休息。更苦的是夏天在棉花地打药,我们一字排开,身背装满液体农药喷雾器,右手持杆不停地打气,左手握住喷雾杆喷药,我们在团团的白雾间时隐时现渐渐的消失在无尽的棉田之中。每次从尽头返回,个个都是浴火重生的样子,不论男女生浑身上下全部被汗水湿透。休息片刻又背起喷雾器走进棉田,这样往返几次要死的份都有。</p><p class="ql-block"> 收工后是我们快乐的时候,下棋的打牌的,吹笛子的拉二胡吹口琴唱歌的,宁静的小院被我们知青搞得生机勃勃。接下来就有好事者组织起一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我们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自编自导自演打着红旗唱着歌一路下山岗,在县城选个十字路口拉开场子就地演出,观众也是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并不断地叫好,叫好声的刺激使我们信心倍增,每次演出都异常成功。</p><p class="ql-block"> 队长通知我们要到部队演出,对我们来说简直是破天荒的大喜事。那天我们排队向军营开拔,直到跨入军营大门的那一刻我悬着的心就开始砰砰跳个不停,曾经无数次路过军营投过无数次的羡慕目光,现今走在庄严肃穆的大院那种自豪感无以言表。演出安排在大礼堂,我从大幕缝隙看到下面座无虚席,黑压压的士兵在相互拉歌比赛,那歌声震聋欲耳几乎要把房顶掀开,看此情景惊得我出了一头汗,口干舌燥赶快拿起茶缸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大幕徐徐拉开,我们这帮初生牛犊不知深浅地向解放军战士送上了一台节目,每个节目表演完战士们都报以热烈的掌声,在后台我们欢呼雀跃激动不已。演出结束后部队首长为我们设宴招待,坐席吃饭我是第一次,那精美的饭菜一扫我们的虚荣,一桌子的菜风卷残云盘盘皆光,其他的美味佳肴记不清了,对那盘驴肉情有独钟,那色香味至今萦绕心头。演出的兴奋劲两天后戛然而止,军营里我的两个朋友来玩,问他们我们演的咋样?他说不错不错就是节目太短,他们说当时有个节目上场,恰在此时有个战士为另一个战士递烟,刚点火吸着烟,再抬头看那节目结束了,哈哈。一时间语塞,战士们的忍耐程度让我们无地自容。</p> <p class="ql-block"> 知识青年是共和国的特殊群体,是建国以来挥之不去的伤痛,如今这个庞大的群体已步入古稀之年,尽管新生代们对那个年代莫衷一是,但知青们回味逝去的岁月仍是津津乐道。</p><p class="ql-block"> 下面归纳几个趣事以飨看官。</p><p class="ql-block"> 写检查</p><p class="ql-block"> 下乡不久听说县剧场有杂技团演出,吃过晚饭便和陈宪国、贵生、二兵四人星夜下山岗去看杂技。到剧场已是人满为患,剧场的座位是长条板凳,中间的人都坐着,两边的都站在板凳上簇拥着引颈观看,自然免不了相互之间磕碰,没看到杂技的表演却与他人磕碰出火花,我们和那些人争吵几句便约到外面去,看那架势打架免不了了。我们四人边走边解开武装带,顺手在地上摸过木棍,说话间来到剧场门口,那人见我们过来骂声还没落下,我们的皮带木棍一股脑地朝他打去,他应声倒下。这突如其来的打架场面惊呆了四周的人,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四人冲开围观人群一路向西狂奔,身后追赶的人喊声震天穷追不舍。当我们气虚喘喘跑过铁路碰头点时,发现少了一个人,二兵没跟上,在黑暗中焦急的等了一个多小时知道他凶多吉少,回到西岗农场一夜未眠。</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上队长喊我们三人去总场,当路过剧场又回味起昨夜的辉煌,一个个冲动的手舞足蹈。在总场办公室看到垂头伤气的二兵,领导狠狠地训斥了我们,说惊动了县知青办,要求严肃处理,我们坐在办公室整整写了一天的检查。事后才知道昨天的打架轰动了县城,一时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安阳知青这些愣头青混小子可惹不起。这件事给我弟弟找了麻烦,当时他在部队被招为飞行员,政审时部队来人外调,我打架的检查被装进了他的档案,虽然没有啥影响但也不是光彩的事。之后过去若干年每次我们知青聚会,陈宪国说起那件事仍是眉飞色舞,如临其境。</p><p class="ql-block"> 黄色歌曲</p><p class="ql-block"> 刚到农场的新鲜感不久就过去了,农田劳作之后无所事事,精神上的空虚和寂寞感压抑着每一个人,小说《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家》、《牛虻》、《金光大道》在知青中流传,每本书都被翻阅的支离破碎,精神上的饥渴体现在每个人身上。当时社会上流传一种手抄本小说,像《一双绣花鞋》、《少女之心》最为吸引人,我不知从谁手里得到《一双绣花鞋》手抄本,一本是完整的,另一本是抄写了一半的,被要求两天后交还,除了看小说外,还要续抄另一本。我欣喜若狂地接过来偷偷的阅读,一夜几乎没有睡觉一口气看完,第二天又抄写另一本,抄写的过程又根据自己的想法进行了改写。手抄本虽然字体不规范,但情节却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它属于大众创作物,其人物故事情节早已超越了初创者的构思,这样的群体创作只有在那个特殊年代才会出现,它是人类的智慧结晶。</p><p class="ql-block"> 有次我们男知青扎堆唱歌,你一句我一句的喜笑颜开,我们反复唱着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可爱的姑娘……。知青团支部书记付耀华听女生说男生在唱黄色歌曲,她过来严肃地站在一旁,我不知趣的仍在唱,她生气的说别唱了扭头就走。当晚知青全体成员开会,就白天唱黄色歌曲一事进行批判,我不服气的顶撞她并怼道请问什么叫黄色歌曲,你下个定义,一句话反弄的她羞红了脸一时语塞。此情景萦绕她心头多年,直到今天我们聚会她仍然难以释怀,说起此事大家笑成一团。</p><p class="ql-block"> 放羊</p><p class="ql-block">西岗农场养了七八十只新疆绵羊,每天清晨两名羊倌甩着鞭子赶着羊群出圈,傍晚又赶着羊群归来,那场景尤为壮观。农场除了田间劳动外,还有一些零碎活,比如马棚出粪,清理羊圈,男女厕所掏大粪等等,这些活虽然又脏又臭,但我们大都愿意干,因为干完活后一天剩余的时间就归自己支配。场内诸多零活莫过于在食堂帮厨,可是那没有男生的的份,大都被女生包揽了。初冬的一天队长派我去放羊,我接过羊鞭啪啪地打着响,沐浴着早晨的太阳伴随着咩咩的羊叫声向山岗走去。放羊也是很辛苦的事,我穿上反毛羊皮大衣,腰间系根绳子活脱脱的一个羊倌,赶着羊群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岗,自己也像只羊跟着头羊走,累了就地躺在白干石上晒太阳,饿了吃口干粮,好在有那只头羊领着走走停停啃吃青草,偶尔有几只羊脱离羊群,我便吆喝着拿块土坷垃砸去,那羊就乖乖地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第三天傍晚赶着羊群返回时,半路上有只羊离队眼看着要走失,我急忙就地捡了块东西朝那只羊用力撂去,投掷目标从来没有那么准确的我居然击中离群的羊头,它应声倒下。我跑过去一看傻脸了,那羊死了,顿时我感觉蒙了,这可是公家财产哪,脑中闪过草原英雄小姐妹为保护公社的羊群舍生忘死的镜头,这可比打架事严重多了。回到农场马上向队长检讨,队长说知道了,我怏怏地回到宿舍一夜未眠,想着凶多吉少的结果。第二天派我下地干活,心中还想着那只可伶的羊和倒霉的我,中午收工回场,大家被扑鼻的香味诱惑拿起碗筷向食堂奔去,原来是羊肉炖萝卜,全场人个个兴奋的开了羊荤,有人口无遮拦的说每天死只羊才好呢。我看着碗里的羊肉心中百味杂陈没有一点食欲,抬头远远地用感激的目光看看队长,转身悄悄地把羊肉喂狗吃了。</p> <p class="ql-block"> 经过三年的洗礼,我们这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知青被锤炼成百毒不侵的城乡结合体,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未来的恐慌也与日俱增,眼见得知青有上学的,有被招工的,有当兵的,有返城的,尽管是极少数但也起到了动摇军心的作用。所以在1976年初鹤壁市运输公司,陶瓷厂,煤矿等来农场招工时,就有近百人波涛般地一路向西奔去。树倒猢狲散,农场顿时萧条了许多,昔日的豪言壮语只剩下空空如也的宿舍和无尽的伤感。</p><p class="ql-block"> 1976年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一年,周总理,朱委员长,毛主席三个伟人先后去世,唐山大地震,政治动荡不安,天灾人祸让国人沉浸在万分悲痛之中。安阳、鹤壁两市不断地在招工,农场剩下的知青再也没有了活灵劲,大都在考虑自己的去向。一天无意中从知青好友中得知农场有个上大学的指标,是开封师院(今河南大学)定向招生,为西藏培养的赴藏班。得知此事我欣喜若狂下决心努力一博,当即回家取得父母亲支持,向农场递交了申请书,经过一段忐忑不安的等待终于领到了录取通知书。因为九月九日毛主席去世举国上下哀痛不止,中国何去何从尚是未知数,幸好大学招生政策未变,我搭上了工农兵大学生的末班车,走进象牙白塔开始了大学的生活。在大学我如饥似渴的学习,夜以继日的接受新知识新思想,河南大学优良的传统教育使我受益匪浅从而改变了我的人生之路。</p> <p class="ql-block"> 告别西岗农场即将踏上求学之路,感觉和农场真有点难舍难分,临走的那天和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青、农场队长、农工和他们的后代一起合影。下乡三年多虽然不长,但却是我人生当中必不可少的重要阶段,它锻造了我吃苦耐劳的精神,提升了我独立生活的能力,培养了我感恩和善良的品质。别了——西岗农场,我在经历过水与火洗礼的地方留下了最后一张照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