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你就说你到底喜不喜欢矿阳哥?”赵语林压低了声音,有点不耐烦。</p><p class="ql-block"> 窗外马路上的树像一排排钉子钉在土地里,随中巴车的呼啸前进而后退。赵语溪出神地看了一会儿,侧边是赵语林炽热的目光。</p><p class="ql-block"> “如果你妈不横加干涉,我也不知道对他是否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我只是觉得他人好,对我好,家里没哪个有他那么耐心地对我好过。我才十九,又不是九十,这个需要时间。”赵语溪艰难地说,又像自言自语。</p><p class="ql-block"> “那你就是不喜欢矿阳哥,他一厢情愿了这么多年?”赵语林非常愤怒,“难怪他在我们家哭了那么久,你无动于衷。”</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你们非得都要逼我呢?”赵语溪也非常愤怒,“你老娘非得认定我是在跟黎矿阳谈恋爱,非得要创下‘棒打鸳鸯’的丰功伟绩。你非得要我喜欢黎矿阳。可是我们就是初三接触了一年,后面也只是陆陆续续地见几次面,我怎么就非得要喜欢他呢?黎矿阳也是我非嫁他不可?我才19岁,我还有我的生活和学习,我被你们这些搅拌机搅得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给我时间啊,要等我有足够的时间,我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欢他。要等我长大啊,你们非得要一个一个来逼。”</p><p class="ql-block"> 赵语溪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车上有人侧目过来。</p><p class="ql-block"> 赵语林看着发脾气的赵语溪,愕然。他和赵语溪是不同物种的生物,当然不知道男女之间的区别。</p><p class="ql-block"> 很多男孩儿的感情来得快、热烈、外显、主动,像倾盆而下的瀑布,哗哗哗哗,响得想让全世界都听到。</p><p class="ql-block"> 女孩儿大多含蓄、后知后觉、被动,她们的感情像暗泉涌动,要流过一大截土地,才知道自己是不是逢了春天。</p><p class="ql-block"> 然而含蓄的女孩儿一旦动了情,后劲十足,像燎原之火,一直会燃透到骨髓里。</p><p class="ql-block"> 正月十六,赵语溪坐绿皮火车去了学校。</p><p class="ql-block"> 开学后没几天,晚自习时李竖仁与赵语溪在外语系的教室里“偶遇”了。</p><p class="ql-block"> “过年回家怎么还长瘦了?”李竖仁围着赵语溪转了一圈,啧啧地评头品足。</p><p class="ql-block"> “穷,饿瘦的。”赵语溪没好气。</p><p class="ql-block"> “你过年回家吃了火药?”李竖仁凑上来,透过镜片看赵语溪。</p><p class="ql-block"> “季柳红倒是珠圆玉润,你去欣赏她。”赵语溪收拾好书,快速站起来离开了。</p><p class="ql-block"> “哎,你怎么跟个火药桶一样。”李竖仁手舞足蹈地跟出来。</p><p class="ql-block"> “不要跟着我。”教室外面,赵语溪厉喝了一声。李竖仁吓得退了两步,缩了头,没敢跟上去。</p><p class="ql-block"> 大二上期,黎矿阳再也没有电话过来,李竖仁也没来搅扰,赵语溪过了一个清净的学期,心底却有点落寞。</p><p class="ql-block"> 她不确定落寞的源泉是什么。</p><p class="ql-block"> 暑假,赵语溪回家休整了几天后,犹豫了很久,还是磨磨唧唧走到了黎矿阳的修理厂 。</p><p class="ql-block"> 这是赵语溪第一次去黎矿阳的修理厂。</p> <p class="ql-block"> 修理厂里人来车往,一派忙碌的盛世繁华景象。欧豹首先看见了赵语溪,他只是淡淡地冲赵语溪点点头,就干他的活去了。</p><p class="ql-block"> 黎矿阳提着一个桶子出来了,一身肮脏的工作服,手上黑黢黢的。他看见赵语溪,非常平淡地和她打声招呼,既不喊她坐也不喊她站,就进到车间修车去了。</p><p class="ql-block"> 赵语溪孤零零地站在一块空地上,修理厂其他的徒弟们都不认识她,在她身边像蚂蚁一样来来回回穿梭。</p><p class="ql-block"> 赵语溪外表平静,心里却是一会儿入了刀山,一会儿下了火海。她站了半天,见没人理她,环顾了一圈忙碌的修理厂,慢慢走了出去。</p><p class="ql-block"> 赵语溪的身影刚从修理厂消失,黎矿阳就从车子底下钻了出来,追到修理厂大门边,惆怅地看着赵语溪离去的方向。</p><p class="ql-block"> “老大”,欧豹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黎矿阳身边,提醒他,“她害你还不够吗,你还想着她做什么?趁着这次,快刀斩乱麻,以后不要再想着她了,不然你对不起你自己到鬼门关前走的那一遭,也对不起小许。”</p><p class="ql-block"> 黎矿阳悻悻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修理厂。</p><p class="ql-block"> 小许是黎矿阳从医院回来后不久交往的女朋友。</p><p class="ql-block"> “你的病需要一个女朋友来治,赵语溪不是治你的药。”那时欧豹这样说。</p><p class="ql-block"> 于是黎矿阳就经人介绍认识了小许。</p><p class="ql-block"> 魏雪文和黎怀泓不知道黎矿阳和赵语溪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儿子的选择他们都尊重。</p><p class="ql-block"> “哗”,赵语溪回到家,把抽屉翻开,里面是黎矿阳以前写给她的信和送她的书,她全部倒了出来,又捡起来装在一个塑料袋里。</p><p class="ql-block"> 赵语溪拎着那个大塑料袋和黎矿阳买给她的那套裙子,出后门到了河滩边。她把信和书倒在地上,把信一封封打开看看,泪水一会儿模糊了眼睛。半个小时后,赵语溪点燃了它们。</p><p class="ql-block"> 烟熏得赵语溪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她捡了一根棍子,把燃烧的纸片慢慢扒开,让它们燃透。最后,赵语溪把那套山寨版的裙子扔进了火里。</p><p class="ql-block"> 赵语溪性子高傲,受不得别人的冷遇,把青春里最美好最宝贵的东西举行了火葬。她站在河滩上,心空得就像那个倒尽了信件的塑料袋,被风吹得“刮刮”响。</p><p class="ql-block"> 冷尘珠站在窗户旁边,全程观看了赵语溪的举动,她露出了得意的冷笑。</p><p class="ql-block"> 下半年,赵语林在露天舞厅里认识了一个工科的男生。那个男生请她跳第一支舞时就说:“你像我的初恋阿梅。”</p><p class="ql-block"> “阿霉你爷爷个熊。”赵语溪心里骂。</p><p class="ql-block"> “阿霉”已经大四了,斯文腼腆,他经常来找赵语溪。</p><p class="ql-block"> 赵语溪对“阿霉”不咸不淡,不冷不热。</p><p class="ql-block"> 1997年。</p><p class="ql-block"> “语溪,我们去湘江看烟花,庆祝香港的回归。“阿霉”兴冲冲来找赵语溪。</p><p class="ql-block"> 赵语溪没有拒绝,她随“阿霉”去了湘江河堤。烟花在空中爆炸,绽出各种漂亮的图案,不过几秒,就结束了它们短暂而热烈的一生。</p><p class="ql-block"> “语溪,我毕业后可能去浙江。等我安顿好后,我来接你一起去。”</p><p class="ql-block"> “阿霉”喃喃地说,似在呓语。</p><p class="ql-block"> 赵语溪不置可否,她没把未来寄托在认识不过几个月的人身上。</p><p class="ql-block"> “阿霉”参加工作后的正月里,两手空空去了一趟赵语溪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你家在哪里?父母是干什么的?”冷尘珠单刀直入地提问。</p><p class="ql-block"> “阿姨,我是湖北人,父母做生意的。”“阿霉”斯斯文文地回答,“我还有个妹妹。”</p><p class="ql-block"> “好好”。冷尘珠笑逐颜开。 “阿霉”是大学生,家境好,又有了工作单位,即使拎着两个手掌进家门,冷尘珠也非常高兴。</p><p class="ql-block"> “语溪,你带‘阿霉’到小姨家去转转。”吃过中饭后,冷尘珠对赵语溪发号施令。佳婿登门,她得让他去各个亲戚家露露脸,长长自己威风。</p><p class="ql-block"> “不好吧妈。”赵语溪不愿意。</p><p class="ql-block"> “什么不好?贵客去他们家,是给他们家增光。”冷尘珠得意洋洋,“赵语林,你陪你姐姐姐夫一起去。”</p><p class="ql-block"> “不去。”赵语林不干。</p><p class="ql-block"> “不懂事的臭小子!”冷尘珠嗔骂一句,洗把手,照照镜子梳梳头发,亲自陪同“阿霉”去赵语溪小姨家。</p><p class="ql-block"> “你也一起去。”冷尘珠赐令给呆站不动的赵语溪。</p><p class="ql-block"> 赵语溪只好像木偶一样,不近不远地跟在他们后面,听冷尘珠操着塑料普通话热情地和“阿霉”聊天。</p><p class="ql-block"> “呸!”冷尘珠他们没走多远,赵语林朝他们吐了一口,“哐当”一声把门关了,愤愤地骂,“见人说话,见鬼打卦,势利小人!”</p><p class="ql-block"> 不知赵语林骂的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