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的山城

叶知秋

　　列车抵达重庆北约是傍晚十分，混迹在匆忙的人流中出站，忽接到林杞同学的电话，估摸着应该是工作中的事情，这些年随着工作关系变的密切两人之间旧有情分似乎略有疏远，到了这个年纪这似乎也是必然的事情，肩上的责任重了、顾及的东西多了，那种挥斥方遒率性自然的意气肯定是要收一收的，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却反而返璞归真跟我谈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话题，从对我《上海小记》的感触说起，聊了书、茶，还聊了我们的初入警时的生涩年华，他这样的一通电话反而让人倍感亲切，似乎时空又回到了那些年。跟着他的思绪我的心情一度被撩乱，再也不能把脚下的重庆看作是一座庄重的城市，忽记得渝中半岛也曾寄托了我年轻时的的情怀和感念，短短300米的出站口，我俩聊了将近一小时，坐上网约车时重庆已然灯火璀璨、换了人间。

到达酒店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弟兄们都等着我还未吃饭，参加公安工作这些年最大的感受就是这个职业因为独有的职业特色，经常同吃同住，同工作同生活，关键时刻需要把后背交给对方的绝对信任，必要时风雨同舟生死与共的莫逆情谊，所以大家视同事而朋友，是朋友而手足，一起摸爬滚打出来的情分，彼此间的惦念关怀要更深更多一点，这也是我觉得此生参加公安工作最大的收获之一。在酒店门口见面时我瞬时觉得自己在这一片土地上已然有了革命根据地，便不再生分了，回房间简单收拾后几人打了辆车直奔解放碑，选了一家看着规模尚可的名为“大队长火锅”的清真火锅店，希冀能吃一顿正宗的川渝火锅，可事实上还是让我有点失望，据说他们已经连吃了三天火锅，重庆的好火锅几乎都尝了，所以我能体会他们吃这顿饭时的感受，说实话因为民族习惯的原因出差时大家在吃饭方面总迁就我，让我心里负咎很深，可我的确无法改变这一点。

吃完饭我们在漆黑宁静的夜色中向解放碑走去，十点多的大街上已经人身寂寥，我们几个粗犷的汉子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冲撞着夜晚的宁静柔和，形成一种别样的风情，凯遗憾看不到几条瘦长的大白腿，涛忙着找肯德基的厕所，庭略显腼腆的跟在后面，我很喜欢和年轻人待在一起，自己都会活泼很多，这就是青春的魅力，永远主导着时代的旋律、彰显着年月的色彩，年轻就是一股力量，像破土的芽、含苞的花一样体现出悍然决然的生命力，在一处小坡下面我停住脚步，深沉的望着里边，稀疏的几家夜市摊子，似乎比以前规整了，却没了往日那种热闹，我挪步往里走去，弟兄们也随了进来，看我不像是信步闲游，凯问我在找什么，我略微迟钝了一下说“这里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们随之似乎想到了什么，便调侃我说看来这里有马哥年轻时的美好记忆，我默不作声，心中五味杂陈，许是2014年的时候和前妻来重庆，因为节俭的原因我定了一家风评略高却较为便宜的宾馆，就在眼前这个被广告牌封掉的门厅里面，那时候这条路还有几家卖鱼的店，每每走入房间都要穿过它，难闻的气味让人记忆犹深，记得那是我唯一一次住过窗户通向内侧的房子，想想那时候心劲极高，为了拼搏的目标吃了不少的苦，当然我的自负也殃及到了她，跟我受了不少罪，至今她别我多年了，瞬时一想这对她而言也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吧，而今我似乎又会把源源不断的苦楚带给身边的人，不过好在尚可弥补，可对她却可能要亏欠毕生了。江风瑟瑟吹乱了我的游思，吹皱了我的眉头，我郁郁走在他们边上，看着他们嬉笑颜开的释然模样，我很羡慕他们涉世不深没有经历生活的样子，有些苦只有经历才会懂得，可我宁愿世人都少一点经历，毕竟世间的苦都是用心血和汗水稀释的。

在一处小广场前，我眼前似乎又浮现了往昔的那个流浪歌手弹着吉他唱着“夜半小夜曲”，那次她听着歌声傻傻的凝望着眼前自由的灵魂，嘴角流露出青涩的笑容，看过她最近的抖音，岁月和经历已经夺走了她的纯真和生涩，我印象中的她不该是现在这般模样，冷峻而沉漠，我不知道她这些令人生厌生分的东西里面到底有没有我的影子，或许我就不该这样自我安慰。眼前的广场除了我们几个外基本没什么人，萧条充斥在商业街的空气里，只有地上贴着密密麻麻按摩的小广告，做着最后的倔强，三年疫情不光我们身上发生了很多事，这座城市乃至整个国家都经历了很多。

走到洪崖洞时，景区铁栅早已被关闭，眼前的嘉陵江涓涓细流，河床袒露在上，据说是同期最低水位之一，似乎嘉陵江也在与我们共同经历这三年为之不易的磨难，我长舒遣怀，浩荡长江水或可与我共情，十年不易，半生艰难。不由忆起宋琬的《江山阻风》来，“睡起无聊倚舵楼，瞿塘西望路悠悠。长江巨浪征人泪，一夜西风共白头。”转眼间确已半边白头了，人生真的像梦一样空且快。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怜取眼前人，欢喜身边事，毕生做一个正直的人。 第二天五点多起床部署抓人、审讯，往回带人，回兰州又是一个黯夜的清晨，这些年披风戴月，平凡人就这样走着走着便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