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书芩小学毕业,按照当时就近入学的政策,在民办红旗中学(现松江六中)读书。学校地处潭西街,街旁一路民居自潭东街向西,过登龙桥,相传白龙就是此地上天的。一街两边划分校区。街南面校生活区是大草坡,靠东有着典型的老屋建筑,黑瓦白墙。内有仓库等,老师宿舍靠近清水涟漪的白龙潭,呈半圆形状的屋子,一排花格子长窗,矗立在三叉河水畔,间接有木船摇过,还有撒网捕鱼的人。街北则是学习区,校门前是斜坡,进得大门,有老有新的平房,是教室。</p><p class="ql-block"> 班级同学都是街坊邻居,松江的一条谭东街,东西走向居住,还有零星居住在妙严寺、和尚坟等地同学,组成了中四一班(初中二年和高中二年)。那时的男女少年豆蔻年华,青涩懵懂。</p><p class="ql-block"> 学习也简单,语文、政治(老三篇等)、工基(工业基础知识,电流、电阻等)、农基(种庄稼基础常识,植物细胞、施肥等)、体育也是军事训练,偶尔有教唱歌,那个音乐女老师,听说是歌剧院来的,高挑个儿,很漂亮,唱歌非常好听,同学们上她的课,特别安静。后来有了英语,也是*****(朗列吾千门毛),阶级斗争(克拉斯)之类。</p><p class="ql-block"> 也奇怪,当时文革已近尾声,可遗风还在。书芩还是家庭出身缘故,所谓的进步组织“红卫兵”,不能加入。每每放学后的政治学习,大部分同学都留下,就几个灰溜溜的回去。书芩这时的心情简直遭透了,这是比打耳光还严重的侮辱,心里的阴影面积扩大。所以,待毕业前夕,学校像施舍一样,批准她加入了,给书芩一个“红卫兵”的塑料红牌子,她走出校门,就偷偷丟了。</p><p class="ql-block">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书芩的学习倒没费什么力,成绩一直是班上前几名。语文尤其突出,也就毫无悬念的做了语文课代表。</p><p class="ql-block"> 同学们认为她学习好,不知谁想出,竟然叫她“大学生”,他们以为书芩的文学素质够资格。后来又升级了,原因是书芩和两个女同学,走出校门路上。她俩在争论黑色和白色哪个好,谁也不服谁!最后要书芩评判,她就讲了黑白色的优缺点,用辩证的思维来解释,女同学听了,有道理!她们眼里水平高级的,就是刚刚听来的博士称呼,于是就叫她“博士”,书芩没应。后来班里传开了一直叫,苏芩也是条件反射,下意识“哎”了!</p><p class="ql-block"> 书芩个子不高,教室里坐第二排,反正考试时,前后左右都指望她。后面有时急了,就踢她屁股,叫考试卷子拿起。前面的扭头看不出,就轻声提示卷子往前推,每每如此,书芩也是哭笑不得。</p><p class="ql-block"> 学习中还有重要的必修课程,学工学农,就是到农村、工厂去劳动。她们班级是在上海手套厂学习,书芩分在后道车间,手套包装。带教师傅姓熊,名“小沪”。白静娟秀的小姐姐,身材高挑。丹凤眼,小嘴,挺直如葱管的鼻子,说话轻声细语。她把牛皮纸展平,叠上一打手套,两边按好,二头各折三角,上面抚平按紧,折缝贴上品名商标,一个结实,有棱有角的长方形包裹完成了。书芩刚做时,总是不结实,松松散散。小姐姐安慰她,不急不急。后来才做的有模有样了。别看小姐姐人好像挺高傲的,但是和书芩很合的来,两人一直说悄悄话。</p><p class="ql-block"> 书芩了解到小熊姐姐住在上海徐汇区,每天要乘厂车往返。所以上班时,她就加快速度,包手套,早点完成任务,让师傅按时乘车。</p><p class="ql-block"> 书芩上班来得早,看师傅厂车开过来,小熊师傅穿着淡天蓝的罩衫,脖子着一条嫩黄色的围巾,毕挺的咖啡色裤子,款款走来。书芩简直看呆了,师傅人好看,衣品也漂亮。放现今的话,就是时髦女郎。</p><p class="ql-block"> 学工活动结束了,书芩和师傅依依不舍,小姐姐送她一张小方照作留念。几十年了,她到现在还珍藏着。</p><p class="ql-block"> 学农期间,书芩差点小命不保。这天学生的农活是稻谷脱粒 ,场地上风口,放一台滚筒脱粒机,拿一把稻束反复放到滚转的机上,一会儿稻谷就脱下来了。书芩戴着草帽,干的正欢。忽然后面一阵风吹来,草帽落在脫谷机上,她下意识的去拿,脫谷机旋转力道很大,书芩拉不出来,放手,草帽扯破飞出几丈远,她自己被反作用力摔在稻堆上。在旁的带队刘老师吓得脸色惨白,书芩也是一身冷汗。事后大家都不敢想象,万一的结局?芩回家也不告诉爸妈,自认大难不死,必有后福!</p><p class="ql-block"> 书芩的同桌“铃芳”,是个身材苗条,清秀女孩。因家里众多姐妹,所以号称:“五妹”,两条长辫甩呀甩,性格也是柔软。五妹除了学习不长进,家务活是一把好手,经常要请假回家干活。后来她插队落户,去了农村。</p><p class="ql-block"> 还有建萍,和书芩是一个院子里的同学。她的外婆是个善良勤劳的女性,书芩和街坊都叫她“阿爸”,为什么叫了个男性化的称呼?到现在,她还没解开这个迷,而她外公则是有名的裁缝,生意不错。书芩与建萍要好的很,经常混在一起跳绳、跳橡皮筋,丟沙包、踢毽子。看在阿爸的面上,书芩帮建萍做作业是心甘情愿。可她俩也为丁点小事,没少打架相骂,但事情过后就如雨水流过,无痕无迹,和好如初。后来建萍分配到新桥镇旅馆工作,书芩去过。那时没被套,她练就了缝衍被子技能,只要几分钟就搞定。</p><p class="ql-block"> 那段时期,父母薪水扣半。父亲每月三十八元五角,母亲二十四元,家里经济状况每旷日下。 </p><p class="ql-block"> 书芩清楚家里状况,每到月底,她总是要到阿爸那里,借二元或五元钱,才能开伙仓。为改善生活,她必须开源节流。课余之后,就与邻居一起,奔向家后面的田野、河滩,垄沟旁,竹林间,挑马兰头、挖荠菜、掐野苋菜头。凉拌烧汤都好吃;堵泥沟、抓鱼虾,有时收获颇丰;捡竹根、拾煤核 ,点火生炉子最好,挖马齿苋草,开水一焯,大太阳下晒干,卖到药材收购站,挣几个小钱。</p><p class="ql-block"> 书芩体恤父母压力山大,家务活里外一把抓,俨然一个小主妇的模样。在公用水龙头地方,没见过爸妈的身影。冬天,寒风彻骨,书芩在水龙头旁青石板上刷床单、被单,一边刷,一边起冰屑,手冻成红萝卜。那时,街上的婆婆妈妈都夸:沈老师家的书芩,是这条街上的头挑姑娘,勤兢来哈煞!</p><p class="ql-block"> 虽有街坊邻居的美誉,可书芩想起几十年前在潭东街生活的日子,心里总是沉重。她家是被勒令才搬到63号来的,进门是大客堂,面对面厢房,住着她家和另一家,后院住着阿爸家。原以为三家应该相安无事。事实也是,她家和阿爸家关系紧密。阿爸热心开朗,很照顾他们。甚至书芩出嫁前,一直睡在阿爸家。阿爸就把她当做像建萍一样的亲外孙看待,书芩也和她亲热。阿爸脚底有厚厚的老茧,走路疼,所以隔段时间要修薄,都是书芩先帮她热水泡脚,等老茧软化,她就捧着脚,仔细修剪,直到把脚底角质层修平光滑,顺带脚趾甲剪平为止。阿爸起身踩踩地,舒服啊!</p><p class="ql-block"> 那年月,书芩也没少吃阿爸的点心、饭菜。想起阿爸,她心底总是泛起无限的思念。</p><p class="ql-block"> 可对门这家老太婆,她男人在上海工作,一年半载也不回来,等于活寡妇。所以这个家庭妇女,估计患更年期综合征,骂人上瘾,四邻八居都有点怕她。因合用一个客堂间 ,看书芩家颓势,父母老实,一直想欺生多占便宜,发泄其负面情绪。稍不如意,就以她家为目标,精神昂奋骂个不停,从坏分子打头到地主剥削阶级结束。如是几番,父母不敢吭声,两兄长回来也默语无奈。</p><p class="ql-block"> 父母在单位被人迫害,回家又受污蔑,这日子过得令人气氛压抑。是可忍孰不可忍!是时候了,书芩再也按耐不住,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鲁迅的名句给她勇气。在一次挑衅时,她开始反击回骂,什么脏话、粗话,恶语丑话痛快的如连珠炮,使劲的发射,不给对方还嘴之力。那邻居一看,呵哟!我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你个小坏丫头,竟敢和老娘对骂!结果,到底是书芩年轻有力气 ,这第一场大战以她不歇气的反击,压倒对方而结束。后来,老太婆几次不罢甘休,挑战书芩的底线:你骂我可以,但不能惹我爸妈。几个回合,书芩放开嗓子,不怕泼妇相,骂她个狗血喷头。从此,这个老娘收敛了好多。多年后,书芩看到一句话:无原则的迁就退让就是纵容恶人继续作恶。她想现在人们都怕网爆什么的,几十年前,她就会以暴制暴,以恶攻恶了。</p><p class="ql-block"> 后来书芩要结婚了,担心父母没有她出头,深怕恶邻卷土重来。干脆联系房管所,与人换房,离开这是非之地。当然这是后话!</p><p class="ql-block"> 终于文革运动也结束了,父母得到解放与平反,恢复原职。百废待兴的日子里,教育是重中之重。但是教师培养断层,父母作为老人马,当然义不容辞,所以更忙。</p><p class="ql-block"> 此时的两个兄长,上大学的已经发配到陕西宝鸡农场劳动,物质条件差 。父母克扣生活费用,省下来的钱,买食品和日用品。书芩隔三差五到邮局打包缝袋寄东西。一月糖年糕、二月腊鸡、三月肉松、四月红糖、五月芝麻加糖炒面粉、六月肥皂毛巾、七月菜苋干、豇豆干、八月绿豆、九月月饼、十月咸鱼干、十一月鱼松、十二月腌肉。</p><p class="ql-block"> 每次寄包裹后,书芩总是很开心,想象着大哥收到东西的快乐表情。读高中的小哥在本地农村插队落户,劳动艰辛,所以也只能尽量满足其物质需求。过段时间 ,父母搜净家里钱财,让他想办法运作到大队金属加工场工作,好歹脱离农田劳作。 </p><p class="ql-block"> 父母在如此的境遇下,对两个儿子已是竭尽全力 。</p><p class="ql-block"> 待书芩中学毕业时,兄妹仨也各有出路。她进入服装厂做学徒,大哥在外结婚成家,后来小哥顶替父亲到中学工作。</p><p class="ql-block"> 父母也接连退休,苦尽甘来应该休闲度日。但是对于大哥在外地,总觉心牵连而要补力。还好大嫂为人随和、性格绵软 ,两地相隔千里,父母也是出点钱赞助罢了。待大嫂回来生孩,照顾的重担非书芩莫属啦,母亲做一些零碎活。大嫂做好月子,回宝鸡,她把奶粉、做的宝宝衣服、营养品不停的寄去。到大侄女三岁时,书芩又从南京大嫂娘家把她接回,一直待在父母身边。实际也都是书芩在照顾,直至五年级回到南京大哥身边。期间侄女的诸多事情,包括托人上小学名额什么的,书芩全揽下来。为什么?因为父母,她不忍看他们一筹莫展的表情。</p><p class="ql-block"> 大哥安定下来,母亲也松了口气。接着小哥的婚事来了。这个二嫂,书芩到现在也没叫过一声,不是蛮横不讲礼数,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p><p class="ql-block"> 此女泼辣自私、心胸狭窄、吝啬成性,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骂山门。小哥初识她时,她在外地矿山医务室工作,一心想要回上海,缠绕着小哥。说来也巧,小哥与女朋友刚分手,处于空窗期。俗话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p><p class="ql-block"> 等父母看出端倪,托人到此女左邻四舍一打听,嚇了一跳!于是极力反对把这么个母夜叉娶进家入门。</p><p class="ql-block"> 小哥想拒绝她,她定要给个理由。小哥就说出家里的意见,她一听,演戏了,整个戏精上身。因为这是她回上海的唯一跳板,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否则这辈子想都不要想回!她哭得梨花带雨,鼻涕眼泪齐飞,人如杨柳摇弋。</p><p class="ql-block"> 那时两人还没有实质性的亲密关系,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在单位里开了结婚介绍信,赶到小哥那里说:人是你家的人,死是你家的鬼!</p><p class="ql-block"> 父母无奈,此女成功结婚。喝喜酒也只有母亲一个人去 , 从此她与书芩结下了梁子。</p><p class="ql-block"> 后来,此女以夫妻分居理由,申请回沪。家里托关系,调进一所职校任校医。照理回上海了,孩子有了,工作也不错。人应该知足了。可是应了那句老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p><p class="ql-block"> 小哥家是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离婚挂嘴上。吵的理由五花八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吵不到。从年三十夫妻打架到年初一邻居相骂,真正的一年吵到头。父母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还是教师身份,算是被她丢尽脸面,只能相向长吁短叹:实乃家门不幸。</p><p class="ql-block"> 小侄女从小生活在吵闹氛围之中 ,耳闻目睹。这对于成长中的她,伤害之深也是无法衡量。小侄女就此喜欢独身,坚持不婚主义。</p><p class="ql-block"> 在潭东街,书芩就是在家长里短、烦文琐事中坚强、隐忍中度过。她常自夸:自己就是那朵不起眼的腊梅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