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陪我游东湖

尹伟达

说到东湖，喜欢苏轼的一定知道是凤翔东湖。苏轼人生第一次当官，是任凤翔签判。我这次西安往西，主要目的就是来凤翔找东坡。当然，凤翔周边的扶风、岐山、太白山等，都有苏轼足迹，这些我都走了。这几天，我就住在东湖边上，要集中精力，好好走走东湖。 凤翔古称雍州，周、秦发祥地。周，凤鸣岐山。秦，吹箫引凤。唐，更名凤翔。 如今，凤翔是宝鸡的一个区。 终于见到苏轼。 没想到，拍了一张照片，苏轼竟然穿越到我身边。 苏轼说，尹公，难得你不远千里来看我，我陪你游东湖吧。无比惊讶，又受宠若惊。只见苏轼也就二十五六，儒雅翩翩。 正值初春，姹紫嫣红。苏轼吟到，“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我说，这是韩愈的诗。后人把你和韩愈都列入唐宋八大家。苏轼说，这可不敢当。韩文公可是“文起八代之衰”。我说，我在潮州韩公祠看到你写的碑，里面就有这句话。 “朝来初日半含山。楼阁淡疏烟。游人便作寻芳计，小桃杏、应已争先。”苏轼说，好词呀！我笑道，你在密州写的。 我说，我想起你写的一首题画诗：“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苏轼问，后面呢？后面就是你吃河豚了😊 苏轼说，看这桥，弯弯曲曲的，像人生。我心想，可不，你就是在弯曲的人生中升华的。 望苏亭 我说，你在凤翔三年，兴利除弊，办了许多好事，凤翔人民都仰望你呢。这亭是1935年建的，代表了历代凤翔人的心声。 苏轼说，这陨石可有年头了，《资治通鉴》有记载，是汉武帝年间的。你看，像不像凤凰翘首？还真像！东湖修好后，我就将这块陨石移到这，取"凤凰照影"之意。说着，苏轼吟起《东湖诗》：闻昔周道兴，翠凤栖孤岚。飞鸣饮此水，照影弄毵毵…… 苏轼说，东湖，古称“饮凤池”。周文王元年，凤凰飞鸣，在此饮水，故取其名。那饮凤池怎么变成东湖了呢？饮凤池太小啦，一座城市怎能没水！我就组织人挖掘疏浚，引城西北凤凰泉水注入，遂扩成湖。又种莲植柳，建亭修桥，筑楼成阁。因地处城东，百姓皆叫“东湖”。 我说，东湖是你对凤翔的最大贡献，润泽千古呢！苏轼说，我可不敢贪功，是太守和百姓的功劳啊！我说，东湖与西湖南北遥望，都有你的功劳，后人称“姊妹湖”，“东湖暂让西湖美，西湖却知东湖先”。 君子亭，这名是我起的。苏轼说，疏浚东湖后，水中植荷，亭旁栽竹。取荷竹人三君子之意，故名“君子亭”。我引用苏轼《放鹤亭记》，“清远闲放，超然于尘埃之外，方为君子。” 这棵树你没见过，这叫“林公柳”。我说，我来给你导游吧。你离开凤翔五百年后，有个叫林则徐的，因虎门销烟被流放新疆，途经凤翔。看到你植的东湖柳成荫，也植柳数株，但仅存此株。 苏轼说，那时我们植的是细叶柳。我又背了一句苏轼的诗，“细腰肢自有入格风流，仍更是、骨体清英雅秀。”苏轼一定以为我出口成章，看我的眼神都钦佩了。我接着说，东湖柳，西凤酒，姑娘手，豆花泡馍吃一口。凤翔四绝。西凤酒是什么酒？就是柳林酒，后来改叫西凤酒。改得好，体现了西北凤翔。 这株叫“左公柳”，左宗棠从新疆凯旋途经凤翔，见到你的东湖柳和恩师的“林公柳”，也植柳数株。我接着说，左宗棠抬棺进疆，沿途植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这株是陕西境内唯一仅存的左公柳。 苏轼说，这是宛在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 我想，苏轼肯定不知道，欧阳修扬州平山堂的匾上有“风流宛在”四字。后人说“流”字故意少写一点，“在”字多写一点，意在劝人少点“风流”，多点“实在”。当然，这些我不能给苏轼说，因为欧阳修是他的恩师。 其实，“风流宛在”是褒义，今“风流”非古“风流”，古人的风流指风采潮流。今天我们游东湖，依然能看到九百多年前的苏轼风流宛在。 春风亭，五百年后的凤翔知府蔡兆槐建的。我说，你任签判时，免除百姓积欠债务，取消盐酒茶官榷制，释放无辜囚徒。蔡兆槐赞佩不已，称你的政绩如"惠过春风"。苏轼说，执政为民嘛。可不，密州灭蝗，徐州抗洪，黄州救婴，杭州建方舱医院，惠州制秧马，帮广州安装自来水，在儋州办学，苏轼一生都秉持为民造福。 鸳鸯亭，这是啥时建的？我说，东湖变化挺大吧！这是五百年后凤翔知府李慎建的。你在凤翔时，携夫人王弗一同前来，伉俪情深，后人楷模，故建鸳鸯亭。苏轼说，王弗知书达理，对我帮助很大。我说，你还记得“唤鱼池”吧？那是在青神，王弗父亲是我的老师，让给池起名，我和王弗都起的“唤鱼池”，这也注定了我和她的姻缘。 我想起“十年生死两茫茫”，不觉暗自伤心。 这是会景堂，你那时叫"招隐"。苏轼说，想起来了，唐代时叫会景亭，我迁入东湖的，常在此雅聚。 看到喜雨亭，苏轼很兴奋。他说，那年大旱，我去太白山祈雨，幸而天降甘霖，一雨三日。恰逢这亭刚建成，遂以"喜雨"名亭，我还写了篇《喜雨亭记》。我说，你为何开头说“周公得禾，以名其书；汉武得鼎，以名其年；叔孙胜敌，以名其子。”这三个典故呢？苏轼说，因为这三个典故都发生在凤翔周边呀。周公在岐山周原，汉武帝墓在兴平，叔孙也和成周有关。所以我就用附近发生的典故来说脚下的亭。 接着，苏轼吟到，“既以名亭，又从而歌之，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为襦；使天而雨玉，饥者不得以为粟。一雨三日，伊谁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归之天子。天子曰不，归之造物。造物不自以为功，归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难得二十多岁的苏轼有此天命为民情怀！ 来雨轩，我说，五百年后又一个凤翔知府白维清修建的，与喜雨亭一脉相传。苏轼说，喜雨，来雨，都是润物无声惠泽万民之意。 是呀，你的精神代代相承！ 你还记得那块"天石砚"不？记得。苏轼说，那是我小时候在纱縠行院里凿地得到的一块石头，如鱼，肤温莹，浅碧色。表里皆细银星，扣之铿然。试以为砚，甚发墨。先君曰：“是天砚也，有砚之德，而不足于形耳。”因以赐轼，曰：“是文字之祥也。”我到凤翔，还常在湖边洗砚。所以后人就在这建了"洗砚亭"呀。 好多年后，此砚失而复得，苏轼作《天石砚铭》并序。 看到不系舟，苏轼说，白居易诗云，“岂无平生志，拘牵不自由。一朝归渭上，泛如不系舟。” 我说，这不系舟是明代人建的。“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苏轼有点懵懂。 我和苏轼登上凌虚台，湖光山色，尽收眼底，心旷神怡。苏轼说，这台是知府陈公弼建的，凿地为池，其土筑台，一绝两得。那《凌虚台记》是你捉弄陈公弼吧？是，也不是。那陈知府整天板着脸，还罚我铜，我就趁机贬他两句。但我贬的在理，因为物之废兴成毁，不可得而知也。你看那秦穆公、汉武帝的宫殿，还有唐朝的九成宫，多么高大坚固，但现在连破瓦断墙都找不到了，何况区区一个凌虚台。苏轼又说，当然，我也是年轻气盛，想想也挺后悔。论辈分陈公弼是我的爷爷呢，而且我和他儿子陈慥也非常好。我以为我这文章肯定通不过，没想到他一字没改就刊石了，真是大人大量。 后来，陈公弼去世，苏轼写墓志铭。苏轼贬黄州，陈慥没少救济。但我也知道，苏轼就这性格，他不会顺情说好话，而且还唱反调。他学生黄庭坚的岳父孙觉把散落的古碑刻都收藏在墨妙亭里。苏轼写到，凡物必归于尽，虽金石之坚，俄而变坏。孙觉竟然把这些碑刻放亭子里保存，这反而会坏得更快。驸马王诜在家里建“宝绘堂”，收藏历代书画。苏轼写到，“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王诜要改几句，苏轼还不让改。以上三篇记，正因为唱反调，才收入《古文观止》。 这桥也没断，怎么叫“断桥亭”？苏轼不解。我说，这是明代建的，仿杭州西湖的断桥。苏轼说，我知道了，白堤上的桥，冬日雪后，桥的阳面冰雪消融，但阴面仍有残雪，从孤山上看，桥似断了。 我说，你和白居易很有缘呢。白居易是我的偶像。你俩都当过杭州太守，都疏浚西湖，一个建白堤，一个建苏堤。“杭州若无苏与白，风光一半减西湖。”你后来叫苏东坡也与白居易有关。当然，这些我不能说给他。 这是明代凤翔知府王江修建的牌坊，并题写了"东湖静影"匾额。我说，要是集你的字就更好。苏轼说，这书法也不错。 看，这亭像不像大雁？顺着苏轼的声音，我向山上望去。不是像，这攒顶就是一只展翅飞翔的大雁。苏轼说，我知道了，这应当是根据我的诗句建的。那诗怎么写的？那天是重阳节，我一个人游普门寺僧阁，每逢佳节倍思亲嘛，我就想起弟弟苏辙，写了一首怀乡的诗，"忆弟泪如云不散，望乡心与雁南飞。"走到近旁，我看匾上果然写的是“雁南亭”。 我问苏轼，你知道对床夜雨吗？苏轼说知道，白居易写过“能来同宿否，听雨对床眠。”那你知道“孤负当年林下意，对床夜雨听萧瑟”不？苏轼说不知道。我想，你当然不知道，这是三十年后你在颖州怀念弟弟写的。 苏轼说，这是凤翔最古老的北魏城墙。我说，“凡物必归于尽”，但愿能多保存几年，睹物而知兴衰。 我和苏轼登上一览亭，牌子上写：清道光二十五年凤翔知府白维清创修。这是东湖最高建筑物。 站在一览亭上，东湖全貌一览无余。 东湖碑林锁着门。我在网上找到电话，打了过去，过一会来个女士把门打开。我和苏轼走了进去。那女士说，这是十年前建的，有历代文人墨客诗词158通。 我说，这个你眼熟不。苏轼摇摇头。我说，这是苏文忠公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他当然不知道，苏文忠公是南宋的孝宗赐的。 我说，这个呢？苏轼认真看看署名，说，这是我画的吗？我怎么不记得。 我们又走进苏文忠公祠。那女士说，这是南宋建的，八百多年了。 那女士说，祠内有仝笑山房、鸣琴精舍等建筑，还有雕塑、壁画，表达对苏文忠公的景仰和缅怀。 我席地而坐，慢慢品读苏轼的《东湖》，苏轼拿我的手机，为我拍了这张照片。吾家蜀江上，江水绿如蓝。尔来走尘土，意思殊不堪。况当岐山下，风物尤可惭。有山秃如赭，有水浊如泔。不谓郡城东，数步见湖潭。入门便清奥，怳如梦西南。泉源从高来，随流走涵涵。东去触重阜，尽为湖所贪。但见苍石螭，开口吐清甘。借汝腹中过，胡为目眈眈。新荷弄晚凉，轻棹极幽探。飘摇忘远近，偃息遗佩篸。深有龟与鱼，浅有螺与蚶。曝晴复戏雨，戢戢多于蚕。浮沉无停饵，倏忽遽满篮。丝缗虽强致，琐细安足戡。闻昔周道兴，翠凤栖孤岚。飞鸣饮此水，照影弄毵毵。至今多梧桐，合抱如彭聃。彩羽无复见，上有鹯搏鹌。嗟予生虽晚，考古意所妉。图书已漫漶，犹复访侨郯。卷阿诗可继，此意久已含。扶风古三辅，政事岂汝谙。聊为湖上饮，一纵醉后谈。门前远行客，劫劫无留骖。问胡不回首，毋乃趁朝参。予今正疏懒，官长幸见函。不辞日游再，行恐岁满三。暮归还倒载，钟鼓已韽韽。 离开东湖，苏轼请我吃了豆花泡馍😊 <a href="https://www.meipian.cn/4pexsow6" target="_blank">苏轼请我吃豆花泡馍</a><a href="https://www.meipian.cn/4palu9gt" target="_blank">陪苏轼吃臊子面</a><a href="https://www.meipian.cn/4pcqxs0r" target="_blank">石鼓的九死一生</a><a href="https://www.meipian.cn/4pr3g7md" target="_blank">出师未捷身先死谒岐山武侯祠</a><a href="https://www.meipian.cn/4omkn3ob" target="_blank">咸阳博物院解读</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