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那一树一树的花开

苗艳春

你是那一树一树的花开

　　　 一天风露，杏花如雪。四月中旬的北方小镇，乍冷还寒。一夜风过后，漫山遍野的杏花，顶着瑟瑟冷意，恣意盛开，张扬而又热烈。

去年涧水今亦流，去年杏花今又拆。 相对起杏花，人生就多了些意外去无奈。

去年杏花开时，95岁高龄的姥爷，尚能架着拐杖，精神抖擞地在山村小路旁边的杏树下，伴着一树的花香，等待远来的亲人。而今年，春色将深之时，他却已长眠在村后半山坡的杏树林中，与已静候在这5年的姥姥实现了相依相偎。

风吹过，他们安息地四周，那一树一树的花开。风吹过，漫山的花如飞雪般飘舞。不知是为故去的人悲叹，还是在替活着的人哀伤。

小时候，没上学前，我一直生活在大山深处的姥姥家。姥姥家四面环山，漫山杏树。四月一到，那漫山的杏花编织成一片花海，让我深深的迷醉其中，每天和小伙伴们在花海中畅游，嬉戏，忘记了归途。总得姥姥一遍一遍的上山来寻，才和小伙伴们恋恋不舍的离开。

杏花依旧，人却做古，人生悲伤的事情不过如此。

长夜漫漫，寒气入骨。对亲人的思念，在这个时候格外的清晰。

姥爷、姥姥像生活在中国农村普通千千万万的、出生在20年代末30年代初的老百姓一样。他们的生命轨迹，就是以勤劳、辛苦两个字为中心画圆。 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是在枪声和饥饿中渡过。在最美好的青春时光，他们用劳动为祖国的建设贡献力量。壮年时，辛苦种地栽树、养牛放羊，为儿子将来能盖房、娶妻、生子苦苦支撑。岁数大了，儿女出外营生，儿女的家里又子孙成群的扔给了两位老人。我清晰记得，80多岁时的姥爷，每天还要挑十多担水，为儿子家的牛喂水，直到87岁时他的腿摔断后，才停止这项工作。比姥爷小两岁的姥姥，则要看护着众多孩子长大，直至他们长大成人，离开故土，甚至有的一去再也不回 。我每次去看他们，姥姥总是要把她平时舍不得吃的家鸡蛋煮十几个，偷偷的藏在大衣襟里，送我到村头时，再硬塞给我。

印象最深的，是我上大二时。那次五一放假，我回家去看姥姥。离开时，她特意到里屋穿了个大褂子，衣服里面鼓囊囊的。送出二里多地，出了村子好远。她回头看看没有人，迅速从衣服大襟子里掏出一小袋熟鸡蛋，又从腰里抻出来一个用各种花色布头缝制的坐垫。她急促的说，快装起来，别让别人看见。现在想想当时的情景，眼泪还是忍不住。后来妈妈告诉我，为了做这个坐垫，她攒了半年的布头。原来做成两个，都被孙女孙子们给拿走了，这个是她在没人时偷偷做的，一直藏匿在被子中。

老人对孩子的爱，像杏花一样，热烈却又不显张扬。知道妈妈和我都爱吃杏，每年杏子成熟时，姥爷都要步行几十里山路，背着一大筐大杏，给我送到家里。直到我上高三时，姥爷家的的杏树被砍掉，这个送杏的事情才结束。

一阵风来，雨珠轻轻拍打着窗户，打断了我的思绪。一声一声，或紧或慢，久违的春雨淅淅沥沥。窗外那一株株刚刚盛开的杏花，因为初次品尝到这春的甘霖，整个饱满起来。 一股淡淡的甜甜的杏香，不时随风若有若无的飘进屋里。

暗香浮动，一种难以消除的悲伤，痛入心扉、渗进骨髓。

隔着浅浅雨帘，满街洁白，一片杏香。经过春雨的滋润，原本缩头缩脑的绿草，都伸展开了挺拔的叶子，以一个大写的绿字，恣意的展示着自己曼妙的身姿。那昨天还萎靡不振的杏花，经过甘霖的滋润，一朵朵沾珠带露，粉嫩欲滴。 迎着霏霏细雨，争相怒放。一树的盛开，一树的炫耀，一树的芬芳，一树的骄傲。

　　沙沙细雨，淡淡清香。清冷的街道上，除了偶而过往的一两辆车外，就是身披醒目的橙红色工装，冒雨仍在清理街边杂物的环卫工人。看到他们，我不由得想起了勤劳的姥爷姥姥。当年，他们也是这样的辛劳。如今，一切都已结束。尘归尘，土归土。愿天堂里只有幸福，没有劳苦和悲伤。

雨还在下，花依然盛开，整个世界，是那么地寂寥。脱尘的世界里，再没有纷纷扰扰。我只听到雨落、只看到花开。 在这如画的美景中，整个世界，都沉寂在杏香花海之中。 　

今天，杏花，是绝对的主角。家乡的67万亩杏花，争相开放，清新艳丽，美不盛收。

昔人已去，那一树树盛开的杏花，犹在。在风雨中翩翩起舞，轻呤淡唱，高歌生命的辉煌。

虽然，它的生命犹如惊鸿。只这一刻，足够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