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回忆（2）

无愧我心

父亲是建筑行业的专家，比较关注建筑，对西安的古城墙绕有兴趣。为了了却父亲想到西安古城墙绕行一圈的心愿，2014年我和妹专程陪父母到西安，我陪父亲走完了全程近14公里，而妹陪母亲也走完了一半的距离。那年父亲已满80岁，母亲也是78岁高龄。 母亲的80寿辰是在上海过的，那时正好是我的职业生涯最为黯然的阶段。我顾不上太多，请休假去给母亲祝寿，并且与老公携哥嫂及贵阳一帮同学、朋友十多个人一齐到上海。生日那天见到这么多人从贵阳赶来祝寿，母亲的脸上洋溢着开心、快乐的笑容。 【抗病魔的岁月】 母亲自退休后度过了近30年的快乐时光。生活无忧，身体无恙，生活自理，出行自由。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她81岁那年戛然而止。从此以后直到生命结束，她先后14次住院，经历了6次大小手术，可谓历经磨难，九死一生。 2017年初夏，父母当时还在上海，记得那天是周日，我与同学打完羽毛球一同前往贵阳郊外游玩。突然接电话说母亲腹部剧痛正在医院抢救，于是我立马回家带上行李飞往上海。由于飞机晚点，我到达医院已是半夜。因母亲的病情复杂，加上又是81岁的高龄，医生做了很多种治疗方案，就是否实施手术的问题与我反复沟通。我书面列出10多个问题，请医生逐一解答。经过评估，我与医生达成共识，决定手术。我将做手术的意见转告给母亲征求她的意见时，没想到她竟毅然决然地说：“做！相信上海的医生，我还想活！” 母亲手术那天，父亲在家、妹在国外、其他亲人都没在上海，我一个人守在手术室外，感觉时间无比的漫长，非常的无助与忐忑。我与母亲几十年的过往、各种思绪涌上心头，于是我在手术室外写下这首诗：～【手术室内外】～遥远的那年您在里头我在您的里头一声啼哭婚后六年苦苦期盼感动上天成全您做了母亲 难忘的那年我在里头您在外头吱呀门开我欣喜出来还有新生命相伴从此您当上“憨外婆”乐此不疲 忙碌的那年我在里头您在外头麻药过去我㾀了赘肉面色红润您久悬的心终于落地 今天您在里头我在外头分分秒秒等待的滋味无以言表惟有轻轻默念闭目祈祷平安！母亲！ 母亲的手术快结束时，我接到电话，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只是初步判断母亲所患的疾病应该是肠道癌症，手术后下一阶段治疗方案是化疗。 癌症，化疗，这些平日让人纠心的字眼和痛苦的画面，如今已赫然出现自己的眼前，发生在最亲的人身上。 母亲从手术室出来，虽然很虚弱，但是神志很清。我立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强作欢颜鼓励母亲：手术很成功，您很勇敢！ 母亲手术后状态很平稳，上海的医生经手的病例太多、很有经验，医生看了母亲的身体情况，给出一套治疗方案，私下还信心满满地对我说：做四次化疗就好了！医生的一席话让我看到了希望，于是每天陪住在病房，与母亲相伴，与病房的病友有说有笑。陪护期间，专门在网上买了一张折叠床，每晚睡在母亲的床边。医院在上海最繁华的“新天地”附近，那些日子，我白天对接医生、守护治疗、喂食喂药，到晩上七、八点钟，母亲洗潄完毕，我就下楼到周边走走，喝一杯“ 一点点”奶茶，舒缓一下心情，又满血复活地迎接新的一天。那段时间，母亲患癌症确实使我很焦虑，但因为相信上海的医生、相信母亲会吉人天相、相信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因此日子也没觉得那么不堪。虽然睡折叠床，一晚起来几次，可仍然睡得很香。我和母亲在病房与病友们打成一片，还建了一个微信群，出院那天还拍摄了视频，俨然开party。陪护期间，恰逢我生日，那时妹已从国外回来、女儿也参加完毕业典礼、一家人陪母亲在医院给我过了一个难忘的生日。 我2017年初离开工作岗位赋闲在家，刚开始还四处旅行、玩耍，直到母亲2017年夏天母亲手术住院。从此至今，我的精力和时间都首先用在父母身上，见缝插针才安排自己的活动。我好似消防战士，随时做好应急准备，随身行李物品、证件都提前准备好的，随时可以出发。 2017年7月至2018年春节前，母亲先后做了4次化疗，每次住院十天左右，每到住院前我就从贵阳飞到上海。化疗期间，我在医院全程陪护，妹则每天炖好营养的汤，驱车几十公里送到医院。化疗的特效药价格不菲，且没有纳入医保。每次化疗，医院合作方的医药代表会背着冰包、带着pos机到病房送药、收款。有的化疗的药必须输的很慢、很慢，常常会到后半夜，我在网上特地买了输液报警器，生怕自己睡过了头。 在治疗和康复期间，母亲一直很配合。妹按照医嘱做了各种营养品，有的食材本身是有些腥味的，而且长达半年、一年反复地吃，正常人怎么都会觉得腻，可母亲本着强烈的求生欲望，每顿都尽可能地吃完。 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不让母亲承受心里压力，关于母亲患癌症的实情我和妹一直瞒着俩老的，可是在母亲第三次化疗期间，她开始掉头发，她有些怀疑了，但也没过多追问，直到4次化疗做完。妹忘了收藏复查的报告单被母亲看到了，她很紧张、很难过，可那时她已基本康复，各种指标已趋于正常。她很庆幸自己走过了鬼门关，也很理解我们隐瞒病情的无奈。 在全家人的悉心照顾下，应该说母亲术后康复很不错的。2018年全年她没出任何状况，期间还回到贵阳住了半年。她每天都在小区里活动，只是不敢一个人走远。 可好景不长，2019年4月底，母亲在上海妹家里摔了一跤，其实只是轻轻地滑倒在地上，可是母亲因严重的骨质疏松造成腰椎骨折。当时我正在美国和同学旅行，得知母亲受伤，心急如焚。 2019年底，同学相约去东欧，行程估计有半个月。考虑到上次母亲受伤，我在国外没法及时赶回，我只好爽约。果然没过几天，母亲突然胃出血住进医院，各种检查做完已经是夜里11点钟，医生说必须尽快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可是母亲的血型特殊，当时医院的血库没有备血，只好求助血站，而血站也得配血。此时负责配血的工作人员已经下班，最早也得第二天早上8点以后开始配血，估计中午前才能手术，到那时可能就会错过手术最佳时机，会有很大的风险。无奈之下，我和妹满世界打电话，甚至发朋友圈求助。皇天不负苦心人，朋友圈的朋友联系上负责配血的工作人员深夜赶来加班，我们在夜里一点左右到拿到了备血，立即给母亲做了胃修补手术，手术很成功。 母亲罹患肠道癌症，胃也一直不好，还有很严重的便秘。尽管我们一直不间断地给她补充各种营养品，可因为便秘不得已只好准许她吃了一些通便的药物，虽然短时可以解决一些问题，但也有不少的负作用。从2021年4月起明显感觉到母亲日渐消瘦，身体亏空不少，现在想起来，我和妹都很后悔当初没有找对方法，真不该准许她吃那些药。 2021年底，母亲再次胃出血，按理仍然是立马手术，可此时的母亲身体状况较两年前差了许多，手术风险很大，真不知道她能不能挺得过。我和妹纠结了，迟迟不敢做决定，而医生又在不停地催。我们俩不敢贸然行动，半夜里把父亲接到医院和他商量，父亲说你们姐妹俩已经尽力了，做不做手术最好交由母亲自己决定。我们小心翼翼地征求母亲的意见，没想到她再次毅然决然的说：“做！相信现代的医疗技术，我想搏一搏！”我再次被母亲强烈的求生欲望、强大的毅志力折服。母亲气若游丝的外表，内心深处竟然无比的顽强！我顿时破防了，妹更是哭得稀里哗啦。 2022年新年跨年，我和母亲在医院度过的。虽然也请了护工，可手术后，母亲开始有些犯迷糊，会不自觉地拨管子、拔针头，担心出状况，于是我和护工24小时轮班值守，整夜都拽着母亲的手。此时的母亲身边已经离不开人了。手术后在医院住了十多天，出院后我把母亲连同护工一起接到我的一套新居，同时把父亲、保姆也一块儿接来，方便一起照顾。 2022年的春节过得是最辛苦的。那些日子，护工和保姆都回老家过年了，母亲已经不能独立行走，夜里喝水、上洗手间都得有人帮忙，我每晚必须陪床。看到母亲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在农历二月廿二母亲生日前半月，我和妹计划给母亲操办一下，连酒店、菜谱都安排好了。没过两天，她突然腹痛住进了医院，好在问题不大，一周以后出院。可回家才两三天，医院的账都没结，母亲在家里又摔倒了，仍然是轻轻的滑坐在地上，又一根腰椎骨折。母亲生日那天正好做腰椎手术，她人生的最后一个生日是在手术台上度过的。手术虽然很成功，但手术后元气的挫伤，使母亲原本孱弱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她的身体各器官已日渐衰竭，特别是肺功能损伤严重。腰椎手术后的几个月间，母亲前后三次住进同一家医院、同样的呼吸科病房，主治医师、护士都认得她啦。 多少年来父母一直单独居住，我们每周见见，一起吃个饭或者外出游玩。父母身体好的时候，我们很少住在一起的，自从2017年母亲生病开始，因为照顾俩老，因为疫情、因为要和母亲一起抵抗病魔，我有过几段和他们共同生活的难忘经历。 2019年6月父母还在上海，因妹要到英国参加她女儿的毕业典礼，于是她出国前我飞到上海陪父母。那段时间，母亲的身体状况比较平稳，一日三餐照常。上海天亮较早，每天早早起床，陪俩老用餐、喝茶聊天。每到下午没啥事儿，我借机一个人出门到各处走走，漫步上海的街头里弄，深度体验上海的风土人情。每当去到“新天地”、马当路、蒙自路等地，两年前在医院陪护母亲、去马当路10号线站旁喝“一点点”、到蒙自路农贸市场买鱼虾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2019年底母亲胃出血修补手术出院后不久产生肺栓塞，又治疗了十多天，2020年除夕前一天才出院。这时妹全家、我女儿都从上海回来过年，我们把母亲从医院直接送到我的民宿，难得一大家人聚在一起过年。那年春节正好是父母结婚60周年纪念日，我提前做好印有他俩相片的水晶灯座，年夜饭那会儿送到父母手里，父母很感动，母亲两眼婆娑。 2019年武汉新冠疫情波及全国，2020年春节还没过完，小区被封了，所有的人都静默在家隔离，广播电视每天都在播报疫情。还好父母春节前没回到他们的住所，他们跟我住在一起，否则小区封闭、采买不便，加上天寒地冻的，真不敢想象他们会出什么状况。我的民宿生活比较方便，地下停车场内有一个大型超市，即使是封闭期间不用出楼也可以买到各种生活物资。那段时间，我和父母每天生活规律，吃的是营养餐、每天喝茶、玩电脑，看书看电视，怡然自得。虽然不能出门，每天母亲在家借助健身器材适当运动，加上营养调理很好，母亲逐渐恢复元气，面色开始红润起来。母亲出院后，父母在我的民宿居住了半年，度过了全国疫情高峰。那段时间他俩的身体很争气，没有出任何状况，否则在医疗资源被挤兑、进出医院极度不便的日子，如果父母犯急病，真不敢想会是怎样！ 2022年一整年，父母都跟我住在一块儿，那是我与父母三十年来在一起最长的时间。以往每年都会出远门的我，2022年整年只是回成都母校开会离开贵阳两天。虽然年迈体弱的父母在自己身边心里很踏实、很安心，但每天面对母亲日渐衰弱的身体，看到她语言能力的极度退化、无法完整表达意思的无助，加上父亲因焦虑的急燥情绪，我整日被这一切包裹着，难免焦虑不安，无奈之下我坚持每周外出跳舞、健身、打羽毛球，每天在家看书、写文章、练字、追剧，间或还组织参加校友会的活动，努力调整好自己的生活状态。我当时的想法是，照顾年迈的父母估计会是常态，只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强身健体，才能应对接下来的一切困难。母亲从2022开年到上半年，因各种症状，反复住院，直到7月初，此后5个多月一直在家休养。尽管她仍十分虚弱，可总体来说还比较平稳，饮食也不错。9月份贵阳疫情，小区被封，妹还在上海，父母又一次很体恤我，没犯什么急病。 人们常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我很欣慰的是，母亲在生活艰难的岁月、在快乐的时光、在抗病魔的日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们始终相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