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我在白王中学上学时,学校大门是黑铁门,进门靠西就是门房,门房旁边的槐树股上挂着生铁铃。铃声响起,上学路上的我们就跑。没有表,白王塬上得母亲们就凭月影移动和鸡叫声尺摸时间叫娃上学。学校到家五里路,一天四趟上学放学(早晚两趟中午吃饭回家来回两趟)全部都要走。 那时候学校娃多,一放学路上全都是人。<br> 中午饭一般都是搅团,又名哄上坡。我一顿干三大碗搅团鱼到了下午依然独自饿的咕咕叫。上学的时候,我书包里装的不是红芋就是粑粑馍,红芋吃的我胃作酸,粑粑馍装到书包里时间不长就成了馍渣渣,那时候自卑,经常躲在树后边偷吃。那个圆脸爱笑的小女孩,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非要拿白面蒸馍换我的粑粑馍吃。阳光明媚,那个女孩脸上的笑容和阳光一样的明媚。<br> 天下白雨,我的布鞋帮子掉了,我干脆提着鞋往前跑。那个女孩脚上绑着塑料纸,身上披着塑料纸,风把塑料纸张开,女孩活像古时候身着披风行走江湖的女侠。那女孩看着我的狼狈样二话没说,麻利的把她身上的塑料纸咬断撕开分为两张,递给我一张后笑着在雨地里跑,我也跟着她跑。和我一起跑在路上的同学们每个人身上都披着一张塑料纸。雨疏风骤,身上的塑料纸张开,男孩女孩一个个像往前飞。那个圆脸爱笑的女孩的笑声在雨地里传的很远很远。<br> 学校西边的两层楼是教师办公室兼宿舍,一层第三个房子是我四大办公室。房子里木质书架上放满了书报杂志。书架对面墙上布置着白布信插,信插者,就张正方形的白布也。白上边有长方形口袋,口袋里里边插满了信封。有我四大的学生的,有报社杂志编辑部的。那时候我的理想就是读完我四大房间里的书。<br> 我四大办公室里书报杂志多,我当时最爱看的是《延河》杂志,还记得有一次钢笔漏水,我手指头上沾上了墨水我浑然不知,墨水在我翻看《延河》杂志时在洁白的纸张上印满了蓝色的指印。第二天中午,我四大把我叫到他房子批评了一节课时间。从那时起我就养成了包书皮的习惯。前几天刚买了一套《民法典理解与适用》,每本都包上书皮,包书皮的时候,又想起我四大批评我时眼睛后边严厉的眼神。<br> 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那个女孩向我借书,还书时我发现书被包上了粉色的书皮,拆开书皮,里边掉出一张心形卡片。那卡片上有字,略过。<br> 上初二的时候,四五个要好的同学到我家来玩,晚上睡在我家。过于兴奋起的太早来到学校门口时学校大门还关着,那是一个秋天的夜晚,皓月当空,月光中依稀可见学校门口白灰墙上的白墙红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br> 几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片了大半晚上都困了,就撕下摇摇欲坠的白灰墙皮铺在地上,现在还记得我当时睡在好好学习的“好”字上,我同桌睡在另一个好字上,其他同学陆续沉睡。只有我和我同桌睡在白王塬秋天的夜晚里片到天亮。<br> 上学要经过一大片的玉米地,我害怕,刚开学是母亲早上送我到学校门口。有一次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母亲捧出一枚乒乓球一样大小的鸡蛋放到我手上,我知道这是我家养的那只小母鸡第一次下的蛋,鸡蛋带着母亲的体温。母亲说:<br> 娃,你到学校了就好好学,不然你就要当一辈子农民,和妈一样下一辈子苦,受一辈子恓惶。<br> 至今还记得月光下母亲的眼神,还记得母亲风中的白发,还有那消失在玉米地里的背影。。<br> 反修楼正对着学校大门,楼顶上反修楼三个刚劲有力的楷书大字是我四大的手笔。我四大那时候是白王中学的高中语文老师。反修楼门口有一排玻璃报栏,报栏里边经常有我四大写的杂文。一样的道理我四大写出来就好,好的没法说的那种好。那些文字文采风流而又敢于秉笔直书,逻辑严密而又感情充沛。小事情说大道理,大情怀在趣味中。光看他杂文名字就觉得好,比如:《老太太的幽默》,《但愿别解》,等等等等,<br> 初中第一学期,我的作文被作为范本在反修楼里的会议室里展览,从此老师同学都说我将来有大出息,放学路上,那个圆脸爱笑的女同学看着我笑,只笑不说话。<br> 彼时班主任张建斌是语文老师兼文学青年,因此我们班的作文课由一周两节成了每天一节,还要另外每天写一篇日记,还要搜集泾阳民谣等。同学们怨声载道,只有我春风得意真心拥护。张老师经常在课堂上读我的作文。每篇作文后边都有张老师的红笔批语,那些批语热情洋溢,让我在万丈寒冰中感受到春暖花开一样的暖和光。<br> 多年后我成了一名帮人打官司的法律工作者,张老师成了一名法官,这是后话。<br> 我结婚的那一年母亲去世,我回老家收拾母亲遗物时,竟然发现母亲睡过的炕席下有我的作文本,母亲不识字,但是她给那本已经发黄的作文本加上了一层塑料纸,本子上端缝着白绳子,一针一线,针脚深刻。泪眼模糊中我恍惚又回到那条上学路上,又看见母亲把那个乒乓球一样大小的鸡蛋放在我手上。仿佛又看见月光下母亲的白发。。。<br> 某年某月某日,我回母校普法,学校已经面目全非,大铁门换成了电子自动伸缩门,反修楼旧址上一座高楼拔地而起临门而立。<br> 恍惚听见出来开门的门房老汉叫我的名字,仔细辨认才发现门房老汉竟然是我那个同学,竟然是那个和我睡在学校门口片到天明的同桌。<br> 老同学满脸沧桑,岁月不曾绕过我们,我知道我们大约都经历了很多,但我们无话可说。我们都不再是那个睡在月亮地里一一片就是一晚上的瓜子娃了,很多人很多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br> 那个圆脸爱笑的小女孩,她现在在哪里?</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