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是1958年的事,我在城北小学上二年级。</p><p class="ql-block">他是我们班主任,非常威严,没有人不怕他。</p><p class="ql-block">当然,他也有和蔼可亲的时候。</p><p class="ql-block">比方有一天下午,他突然跟我们讲开了故事。</p><p class="ql-block">别的都不太记得了,故事里有两点,始终无法忘记,那就是米丘林与梨苹果。</p><p class="ql-block">现在的青少年肯定不知道米丘林。</p><p class="ql-block">米丘林是前苏联的植物学家,是我们孩提时代的偶像,特别受我们崇拜。</p><p class="ql-block">比方梨苹果,就是米丘林通过嫁接技术,把苹果树枝条接在梨树上,培育出来的似梨的苹果。</p><p class="ql-block">他讲的米丘林,在我们听来,简直就是神话,让我们这些小不点儿想象多多。一时间,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兴高采烈,争议不休。</p><p class="ql-block">七八岁大的孩子根本不懂什么叫嫁接,有一点却是理解的,不就是把这个接在那个上吗,我的同座胆子大得骇人,说要把班上某同学的脑袋嫁接到猴子脖子上。</p><p class="ql-block">讲台上的他,始终笑咪嘻嘻的,由着我们兴奋地吵闹。后来,他走到一个女同学旁边,大声说了一句:“你的想法很好,老师坚决支持!”</p><p class="ql-block">他的话把全班的议论都压了下去。</p><p class="ql-block">他回到讲台旁边说:“米丘林可以发明梨苹果,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发明番茄马铃薯?”他的口气一下子又回到了威严的层面上。</p><p class="ql-block">“马铃薯?”有人疑惑地问,“马铃薯是什么?”</p><p class="ql-block">他又笑了,拿粉笔盒在讲台桌了拍了拍:“就是洋芋艿,洋芋艿是土话,它的真名叫马铃薯。”</p><p class="ql-block">那同学作恍然大悟状。</p><p class="ql-block">“跟你们这么说吧,马铃薯与番茄,哦,番茄的真名叫西红柿,它们两个是同一科目的,全都属于茄科植物,用诸暨人的话说,是‘一份宁家生’的。这就是说,它们可以嫁接在一起。”</p><p class="ql-block">他说的这些,于我们有点对牛弹琴,大约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立马转换口气:“跟你们也说不明白,太小了你们。”</p><p class="ql-block">有人不服气:“我们怎么不明白了,不就是嫁接吗,我爸爸前几天就教我接过葡萄,很简单的。”</p><p class="ql-block">这下,似乎轮到他惊讶了:“真的假的?”</p><p class="ql-block">“当然,”那同学站起来说,一脸的得意,“还有橘子,还有香泡,还有……我爸说,不嫁接过的,结出来的葡萄不大也不甜,所以……”</p><p class="ql-block">没等同学说完,他插言道:“对对对,嫁接很重要!”</p><p class="ql-block">接下去,又全是他一个人说了,中心思想就一个,我们也可以做试验,把番茄接在马铃薯上面,让它地下结马铃薯,地上生番茄。</p><p class="ql-block">教室里再一次沸腾起来,有几个同学干脆拍桌打凳大喊大叫。</p><p class="ql-block">他见状,干脆一挥手说:“走,跟我走!”</p><p class="ql-block">噼哩啪啦一阵乱响,几十个人跟着他,蜂拥而出。</p><p class="ql-block">到了教室外,大家才发现,校园里,除了我们,别班的人都已放学走了。我们不顾这个,跟他来到操场边,那里有几畦地,正长着几株败蓬了的番茄,红里带青的圆果瘪搭搭的挂在上面。</p><p class="ql-block">看着这个,大家不免都有些扫兴,刚才的兴奋劲,一下子泄了。</p><p class="ql-block">“没事没事。”他及时安慰道,“我让大家先来看看,这就是番茄,番茄。今年来不及了,明年,就在这里,我,还有大家,上这里搞个试验,番茄马铃薯。”</p><p class="ql-block">见大家没有反应,他又加上一句:“有没有信心,大家?”</p><p class="ql-block">“有。”零零落落的,显然信心不足。倒是我,答应得有点坚决。</p><p class="ql-block">我见他的脸色又泛上了威严,他好像叹了口气,然后说:“好了,回家吧,反正还早,明年再说。”</p><p class="ql-block">第二年春天来临时,我爸下乡三同,我离开了城北小学。</p><p class="ql-block">万物复苏,大地返绿,我油然想到了他,想到了番茄马铃薯。打心底里说,我希望也相信他会成功。</p><p class="ql-block">又过了半年,我重新返回城北小学时,几乎第一时间就跑去看那几畦地,那里种满了番薯。</p><p class="ql-block">很想知道,这番茄是不是真的嫁接在马铃薯上。</p><p class="ql-block">我问过同桌,回答却令我失望。</p><p class="ql-block">据说他没有再提到过米丘林和番茄马铃薯,那几畦番茄是校长地家属种的。</p><p class="ql-block">可是,我却始终念念不忘番茄马铃薯,心之深处,执拗地盘踞着一种向往。</p><p class="ql-block">可以这么说,他在我小小的心灵,植下了一棵科学的幼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