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记忆34（暑假蹭车记）

唐建忠

　　上小学四年级时，我迷上了矿石收音机。其实整个北京市，迷上这种收音机的男孩子不在少数。

在所有无线电接收设备里，矿石收音机是最简单、最原始的一种，叫它收音机多少有点牵强。

其实就是用废漆包线缠一个大线圈，买一个锗二极管，一个可变电容器，一个高阻耳机就行了。除了耳机贵点，其他的材料花不了几块钱。

虽然就几块钱，在我手里那也是大钱。安装它不仅搜刮干净了我的积蓄，还腆着脸从父母手里央告出来几块钱，并保证让收音机制作成功。

矿石收音机不用电池，装完之后接好天线和地线，插上耳机就能收听。

由于不用电，因此，距离广播电台越近越好。从我们汽车局大院到中央广播电台，大约一千多米，坐公交车两站地。

仅就这一点，我安装矿石收音机就有了先天的优势。

不久，耳机里终于传出了“嘶嘶啦啦”的歌曲声，瞎猫碰上死耗子，安装测试一次成功。

我在父母面前，在小伙伴面前，尽情的显摆。让他们听里面“嘶嘶”的广播节目，尽管音质不好，但还是能听清。

这种收音机最大的缺点就是好“漂移”，听着听着故事，一会儿就飘来了歌声，一会儿又飘来了戏曲，再一会儿“这里是莫斯科广播电台”，叫你哭笑不得。

那时中苏关系正处于敌对状态，擅自收听克里姆林宫的中文广播，按偷听敌台论罪。

尤其是晚上，信号一会强一会弱，干扰太厉害，怎么也调不准，几个台混在一起，什么都听不清。

忍耐是有限度的，终于熬不住了，一气之下，我扯下天线地线，缠巴缠巴，连同矿石收音机一起，塞到了床底下。

白花了好几块钱，制作矿石收音机失败了。但有一点，这为我日后安装半导体收音机，还是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放暑假的时候，我们几个要好的伙伴，在大院里玩腻了，想去更远处兜兜风。都大孩子了，要像海燕一样经风雨，见世面！

附近的三里河、新四区没意思，要去更远、更繁华的地方游逛游逛，那时我们已经是四年级的少年了。

下步走太累，路又远，而且时间也不允许；坐公交车吧，兜里空荡荡的，一分钱也没有。

最后还是邱九君，他告诉了我们一个坐车不花钱的办法，那就是捡废车票冒充，只要大胆镇静，保证能蒙混过关。

在他的诱导“教唆”下，我们三人开始实施蹭车计划。晚饭后没事，我们就来到公路边的站牌下，寻找干净的废车票。

有时也腆着脸伸手问下车的人讨要，给就给，不给再问别人要。

攒多了，我们就装好废车票，一起去大门外站牌下等车。当然，公共汽车和电车的票要分开，不能混用，这点我们清楚。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不是每辆车都上，车上乘客少时，我们绝对不敢上，怕售票员认人，叫你过去买票，那就露馅了，我们兜里可没什么闲钱。

那时北京还没实行前门上、后门下的制度，两个门都可以上，也都可以下。而且前后门有两个卖票的，各自还都有自己的乘务员专座。

好不容易等来一辆，车塞得满满的，九君一个眼色，我们便分别从前、后门挤上车。

公交车启动后，前门上的就往后门挤，后门上的就往前门挤，这是我们为逃票事先定好的规矩。

人太多，售票员阿姨得忙活好一阵子，轮到提醒我们买票时，我们就举手晃晃捡来的车票。

前门的阿姨误以为我们从后面买的票，后门的阿姨又误以为我们从前面买的票。虽然是孩子，但我们的智商足以哄骗大人。

下车时，票塞给售票员，一般她们连看都不看，一张张攥在手心里，最后搓巴搓巴，扔进车厢的废票桶里。

就这样，整个暑假，我们逍遥了大半个北京城。什么西单、前门、王府井，那是常来常往。兜里没有一分钱，就敢在大街、商场里晃来晃去的闲逛，当然只是观看，什么东西也不买。

这种蹭车的不足之处也有，那就是在车上挤得难受。烟味、汗味、袜子味，五味俱全。人也快挤成相片状了，很少有坐着的时候。

那个年代，北京市的公共场所随便吸烟。

乐极就要生悲，终于有一天，惩罚降临到我们头上。

三个朋友中，我和刘健性子面，做事瞻前顾后，心也相对比较细；邱九君胆子大，在班里就没敢欺负他的，只是太刚强了，心也就相对粗些。

那一天，我们又从大院门口，混迹上了2路无轨电车。车到西单站时，我和刘健都从前门下了车。约好了逛西单，可九君他怎么没下来？

车门关上了，从车窗往里看，我和刘健吓了一大跳。九君被售票员揪住了，正在后门叫喊挣扎。

公交公司就在对面，是一处临时搭建的办公平房。电车停在站牌下，喇叭不间断的鸣响，大概是给平房发信号。

果不其然，平房里出来两个人，从街的对面跑了过来。那时，还没有什么手机、对讲机之类的通讯工具，长鸣喇叭大概就是他们的联络信号。

九君也是好样的，两个大人还有些拽不住他，在公路上连踢带蹦跶的。

道路两旁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直到把九君拖过长安街，进了平房，人们才慢慢的散去。

我和刘健也跟着过了长安街，在平房的窗外走过来，走过去。九君在里边站着，几个人围着他问些什么话。

直到快中午了，九君才被放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没钱买票吗？

我俩看看后面没人，赶紧靠上去，从他的嘴里，我和刘健才知道犯事的原委。

九君这家伙，艺高人胆大，拿了一张一毛五分钱的车票下车，令售票员起了疑心。

当时北京市的无轨电车票，比公交车票便宜点。分五个档次，即四分、七分、九分、一角二分、一角五分的。

从起点站动物园，到终点站前门，才买一毛五的车票，怪不得人家起疑心。

汽车局到西单，票价是七分钱，这个邱九君，从哪拾来这么一张大票，叫售票员发现了。

论着也倒霉，平常下车给票，她们攥在手里根本不看，这回喝凉水塞了牙缝，栽到认真人的手里了。

走回去吧，不敢再违法蹭车了，不害怕那是假的。

暑假很快就结束了，我们继续结伴上学，继续完成作业，继续打闹，继续玩耍。

至于逃票蹭车的事，没再干过。又不是什么光彩事，过后我们慢慢的也就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