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故事（第四章初稿）

来生

【↑朱广新油画作品】

《半路杀出林小惠》

　　又是一个周六晚上，我推开李敏华宿舍门，只见她闷闷不乐的坐在床沿，脸上还有哭泣过的泪痕，看着我进来，也没有与我打招呼，一脸茫然的望着我，口中不断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有人欺负敏华？ 吓我一跳。我快步走前问一句＂发生了什么事？”。
　　她站起来，扑在我身上，把我抱着紧紧的，边哭泣边说“家里不同意咱俩，怎么办”。
　　我冷静的扶着她，回到床沿坐好，帮她擦去泪水，又在她背上轻拍了二下，自己找张凳子坐在她面前，安慰她“不要激动，把事情的來龙去脉慢慢说”。
　　我倒了一杯水，她喝了一口，才慢慢缓过来，述说…。
　　
　　原来，上周六晚，我和她甜蜜的约会后，第二天周末，敏华按惯例都要回父母家一聚。人们说恋爱中的姑娘眼睛和身上都会说话，掩饰不住。敏华也一样，她满脸春光，边跳边唱着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曲调进门。父母经验丰富，一看女儿今日回家与往日不一样，知道女儿恋爱了。想起那一年，女儿还没有出生时，在上海与老同学，曾经酒后指腹为婚约定，一直没有告诉女儿，前几天，老同学男孩从阳山北江钢铁厂调回城，对方准备择吉日来提亲呢，俩个老人想到这，心里不免担忧起来。
　

　　一回到家，敏华习惯地拿起拖把，在客厅拖起地来，口中仍哼着越曲，心情愉悦的在父母家干起家务活。
　　好懂事的勤快女儿，父亲心疼的看着女儿一起一动，想尽快了解女儿恋爱情况，告诉她一早你妈拖过地了。让她休息一会，到沙发上坐，陪爸爸说说话。

　　女儿亲昵的在父亲身边坐下，手也不忘拿起父亲放在茶几上的眼镜，用手巾擦几擦，帮父亲戴上。说＂这个眼镜旧了，明儿我给你买个新的＂。
　　＂不用，旧的用惯了，还可用几年，别浪费钱＂。接着父亲又盯着敏华眼睛说。＂来，爸爸问你，看你今日心情好，眼睛都比平时亮，恋爱了＂。
　　＂哇塞，爸爸消息真灵通，昨晚我才正式谈了一个，今日家里就知道了”。敏华接着又把昨晚的恋爱经过一五一十向父亲汇报，包括拥抱在一起，父女同心，平时就无话不谈。
　　父亲听着女儿的诉说，心想女儿长大了，是应该嫁出去了。后悔，早年上海工作时，承诺别人指腹为婚的事。也忘了早点告诉女儿。现在老同学的儿子，前几天，从阳山北钢调回韶关，正准备择吉日上门提亲。女儿却另有心上人了。一想到这些，感到焦虑不安，不知怎么好。
　　女儿看到父亲脸露愁云，赶快剥了一个柑橘，把肉塞到父亲嘴里。撒娇的问”怎么啦，我恋爱，父亲不高兴，舍不得我嫁？＂接着从沙发上站起来，信誓旦旦的说＂爸爸，我嫁到天边，都忘不了父母，对我的养育之恩”。
　　母亲从厨房洗好菜出来，听到女儿前面的说话，忍不住上来说＂谁舍不得你嫁，女大要出嫁，天经地义，来告诉我对方是谁呀，怎么认识的，让妈帮你参考一下”。
　　敏华说＂还是妈疼我，在始兴县劳动时认识，是黄医生阿姨帮我从众多男士中挑选，向我推荐后，我去追求，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昨晚正式谈，对方喜欢我了…＂。
　　母亲说＂昨晚才谈，这是初恋，还可以变化，妈也介绍一个老乡的儿子给你挑选”。＂
　　＂妈，我不要你介绍，我的对象自己会找，现在是新社会了，还想父母包办＂。敏华大声争辩起来。
　　父亲看到女儿生气，叫母亲去忙别的，让敏华坐回沙发，继续向她了解情况后，才含着泪水，拉着女儿的手说”爸对不起女儿了，爸关心的太晚了”。把当年与同学指腹为婚的事告诉她…。
　　
　　原来，五十年代初，大学同学林景惠与敏华父亲李志良，俩人都在上海机械厂，当一名苏联专家的助手，三人关系很好。林景惠早两年结婚，生了一个男孩叫林小惠。后二年，在李志良夫人怀着敏华时，一次苏联专家与林景惠一起到李志良家喝酒，喝高了，没话题找话题，苏联专家指着李志良夫人大肚子说，如果生女儿，你们俩家结为亲家。大家听了都叫好，又喝了一杯。
　　后来，俩同学在上海工业支援广东建设时，一起调来韶关，一个在铁路机务段，一个在机床厂，开始俩人都从事技术工作，后来才走上领导岗位。工作都忙，只有假日偶有来往。俩家一个在武江区，一个在浈江区，中间隔两条江，敏华与小惠都不在一个小学，直至俩人前后两年，都考上韶关第一中学名校，虽然认识，但隔了两届，校友间也没有什么互动。
　　听人说，敏华小时候长的丑，又矮又小不漂亮，可能人家父母还嫌弃敏华呢，所以双方都没有把指腹为婚的约定告诉小孩，都以为那是酒后乱点鸳鸯谱，没当回事。
　　谁不知十五岁后，敏华后发制人，女大十八变，越长越高越漂亮，亭亭玉立，成了人见人爱的大姑娘，吸引了不少男士，包括林小惠父母，才重提早年约定，通知李志良要择日来提亲。
　　
　　我听到此，吓我一跳，这个林小惠可是我多年前认识的熟人，还是我仰慕的人才。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我对天长叹…。
　　
　　林小惠是一个靓仔，身高一米八，1970年高中毕业，招工到阳山北江钢铁厂工作，原来是韶关第一中学红卫兵团团长，风云人物，也是市红代会筹备会副主任。1969年暑假，韶关市武装部，对中学学生骨干集中军训，在二中校园成立＂韶关市中学生军训营“，由全市各校学生骨干－百多人参加，解放军也有10人当教官，军训营营长就是林小惠，我是军训营二连三班长，对林小惠营长的出众才华，印象深刻。有一次军训营作报告，林营长说，预测到八十年代，实现全球一片红，大家别忘了选毛主席为地球球长，获得我们的热烈掌声。听说大串联到北京，周总理查夜，还帮林小惠盖好被子。1971年，北钢炼钢工人，到韶钢培训，林小惠在韶钢培训期间，二次晩上来我家找我玩。

　　这一难题摆在我面前，让我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处理好，我一边听着敏华诉说，一边深思起来…。
　　

　　“后来呢＂我问敏华知道指腹为婚事后，如何面对。她反问我＂你说呢＂。
　　那天，敏华知道自己没有出生就被人指腹为婚，大声哭泣起来，眼泪哗哗的流。父母上前各拉着一只手，边帮她擦泪，边安慰让她冷静再想一想。反正父母意见就是不同意她的初恋朋友我，希望女儿幸福，找个林小惠上海老乡，生活习惯相同，与公婆也好相处，会象对待女儿一样对待儿媳妇。重要的是，上海小男人会疼老婆，广东大男人都有大男子主义。日子相处久了，就会体会到。
　　父母你一言我一语啰嗦了半天，敏华也在哭泣中听着听着累了，在沙发上靠在母亲怀里，竞然睡着了…。
。
　　我了解了大摡后，也对敏华实话实说，我认识小惠，是个不错的男人，父母讲的也是有道理。虽然指腹为婚荒唐，但天下父母心，儿女都是父母心头肉，女儿也是父母的小棉袄。父母说的话，女儿都要听。
　　我也不知道这时，为什么会和她父母一样，站在关心敏华角度，劝起她来。难道我不爱她，不是，我才是真正爱敏华的人，只要敏华以后过得好，让我舍弃这份感情，我也愿意。说着说着，我也哭了。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末到伤心处，这是我成年后第一次落泪，第一次感到心如刀割；刻骨铭心痛！这么令人陶醉的美梦啊，就这么昙花一现就消失了！我才真正领略到什么是天意弄人！问世间情为何物！为何要这么折磨人？我哭了，就是伤心了。
　　敏华看到我流着泪说这些话，惊讶了半天，情不自禁的又扑前抱着我，帮我擦泪，还亲吻我一口，说＂你真好，但我还是不放弃你，容我再想几天”。
　　我又抱着她回床沿上坐，坐好后她顺势抱着我想一起躺下时，我又扶起她，让她坐好。我的头脑冷静的很，决不会犯不应该犯的错误。
　　我问她吃晚饭了没有，她说在对门同事家喝了一碗粥，不饿。我又喋喋不休介绍起小惠兄的才华来，她捂着耳朵说不听不听。说“我知道小惠哥人高马大，可能各方面比你强。但我前面初恋付出的感情是你，不是他”。我语重心长地说＂父母是过来人，见多识广，当女儿不要太任性，要换位思考，如果是你的女儿，也是会这样劝…＂。敏华听后点点头，也动情地说＂好，我听你的，容我好好思考。不管怎样，你是我第一个爱的人，亲吻刚才给了你，你要永远记得我＂。

　　那晚，我也不知道怎么离开敏华宿舍的，想不起来了，但她没有送我下楼却记得清楚。
　　我一个人孤单的扶着单车，在武江河堤上站了很久，仿佛魂魄也丟了一样，漫无目的的走着，心里极矛盾、芒然！旁边一对情侣，以为我一个人晚上，站在河边要跳河，一直在注意着我，好人多心了。
　　我任由寒冷的河风吹。脑子里想着与敏华交往幸福不多的日子。就凭小惠兄的出现，我退出了吗？我舍不得，又后悔起刚才的话语没有帮自己。可能自己还是没有深爱敏华。退出的话说出去了，驷马难追。既然作了选择，后悔也没有用了。想通了，我骑上车，又飞快着回到我宿舍，当晚彻夜未眠。

　　那几天上班，我又收到敏华的来信，又要我周六晚去她宿舍。我忽然想，难道她父母回心转意，又做出了选择我，敏华还是我的，我窃喜起来。
　　但一转念，不可能，她父母是大上海出来的人，看不起外地乡下人的观念，是根深蒂固的，认为只有上海人才好，不会把外地人看在眼里。
　　敏华如果不听父母的话，会让老人伤心。想到这里，我决定还是赴约，再违心的去劝劝敏华。

　　同事李海说我带他见过长发人俏丽的敏华，我记忆中，没有带海哥去见她，不知他印象从何来。难道我记错了。
　　张辉也说对李护士有印象，漂亮，前凸后翘，脸蛋甜美，活泼，对大家也很友好，当时真希望她成为嫂子。
　　但张辉记忆中，却是后来1979年，我带着他去拖拉机厂见播音员广州番禺人周虹（现在我夫人），不是1976年去粤北医院见上海人敏华，分不清搞混了…。
　　
　　与敏华的最后约会，我带着初中同学窦新元一起前去，倒是记得清楚。
　　那天下午，新元到韶关市区购买生面条，他妈杨阿姨山西人喜欢吃。来找我，我到食堂打了晚饭吃完，骑车带着新元前往敏华住地。
　　敏华见到我又带着一个外人来，除了对着我＂哼哼＂两声表示抗议外，没有冷落新元，新元家在厂医院宿舍，与护士打交道多了，与敏华交谈有共同语言，聊的来。当晚敏华没有一句谈自己感情的事，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正常的让我吃惊，原来当护士面对过各种病人，与人聊天的技巧滚瓜烂熟，让我钦佩起来。
　　看到敏华如常，我也放心了，说新元要坐九点半最后的交通车回韶钢，告辞了。敏华送到楼下，向新元说有空来坐，对我没有说话，只是握手，握手也不象前二次感觉，这次是用力的压抑我手掌，可能是无声抗议我又带外人来。但望着我的眼睛里含着泪水，被我察觉，让我又心疼起来，怕触发我内心那份不舍、无奈和酸楚，赶快骑车离开。
　　在回来路上，我问新元对敏华的看法。新元很有经验，说＂你俩今晚，虽然没有多说话，但从眼神看出你俩感情不一般，敏华女人味十足，祝贺你”。
　　我说“她是林小惠的老乡，上周六已和我分手，这次又约我见面…“。新元曾是韶钢中学红卫兵团长，也与小惠兄认识，听我说后只说了一句＂这就麻烦了＂。

　　后来，我去仁化县石塘京群村住队下乡，三同户夫妻要去粤北医院看病，问我有没有熟人介绍。我想起了敏华，写了一封信，让三同户找她。听说敏华很热情接待，帮助挂号，陪着看医生，中午还到食堂打饭给三同户吃。还写了张字条让三同户带给我，说父母安排，己经在家与林小惠见面了，对林小惠有了初步印象，听到他呵护小妹式的甜言蜜语，好像不那么讨厌，还有安全感了。谢谢我的大度好意。她忘不了与我刻骨铭心的初恋，以后有事还可以找她…。
　　我阅读后，又一次流泪了，不知是伤心的流泪，还是对小惠与敏华幸福日子开始的恋爱，感到开心的流泪。
　　
　　1978年夏的一天傍晚，我从韩家山宿舍骑车，在曲江大桥下车，推着走，回单位政治学习时，迎面见到一对男女手拉着手走来，我一看是小惠兄和敏华，不想让他俩认出我，低着头走路，敏华眼尖，已经走过了，还回头喊＂黄哥，等一等”。我只好回过头来应答“你们好”。只见敏华大方的向小惠介绍＂黄哥是我的初恋，他人很好＂。小惠听后忙打量着我，一会认出是我，向前拥抱握手，多年不见了，现在哪高就？我告诉小惠兄，我在地委某单位上班。小惠转向敏华，你从没有告诉认识黄来生，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责怪起敏华来。我说过去了，旧事不要提，只要你俩幸福就好了。我还说要去政治学习，不多谈了。小惠拿出笔，写了个住家地址给我，是一中学校的宿舍，原来小惠在第一中学当老师。我说好，有时间一定拜访。
　　好奇怪，我在桥上，看到小惠兄和敏华，手拉手过桥，竟然没有恨他们的意思。我更没有想到敏华，竞敢在丈夫面前介绍，我是她的初恋，就不怕影响夫妻感情。想不通？
　　不久我跟着领导下乡检查工作，回来想抽空上门拜访，地址搞丢了，其实我不想再出现在他们面前，故意把地址搞丟。
　　
　　又到2013年，窦新元同学告诉我，原韶关市红代会委员微信群友在广州聚会，聚餐费用是珠海大老板群主林小惠赞助，席间小惠兄还向新元打听我的近况。新元把我拉入微信群，想让我与他私聊方便，但给我退出了。
　　这个时候，可能是随着年龄增长，变小气了，突然冒出恨意来，小惠是当年半路夺走我初恋的人，我不把他当仇人算好了，还想套近乎，拉倒吧。
　　
　　今日写书，往事如烟，尘封的故事，我还是没有忘记…。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