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再回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文/曹全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人闲了,总喜欢想年轻时的事。也有时间梳理留在红尘中的点点滴滴,让往事成行、成片。那些尘土飞扬的时代故事,也成了津津乐道的素材。</p><p class="ql-block"> 说也奇怪, 多少年过去了, 我有一种冲动,总想去探访一下二十多年前工作过的地方。 二十多年了,银号派出所的影子,时不时的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那村,那景,那暖暖的情意,催促我再忙也要前行。因为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有我曾经付出过心血和流下过汗水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冬季的早晨 ,我草草地吃了一口早点,便穿戴上厚实的棉衣、棉裤下楼了。</p><p class="ql-block"> 楼道门一开,冷风扑面袭来,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p><p class="ql-block"> 北方的十二月份,真冷啊!</p><p class="ql-block"> 忽然一夜雪纷纷,惊醒无事梦中人。记得少年骑竹马,转眼便是白头翁。老了,也怕冷了。可怀揣的梦是新的,情是热的,脚步是快的。</p><p class="ql-block"> 路上的行人极少,偶尔一两个步行的人,也被冬天的寒风吹的缩头缩脑。时不时的冷风,撩起棉帽子,露出帽子下那冻的红润而僵硬的脸蛋,无法看清丑俊。</p><p class="ql-block"> 你好,银号!我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踏上了银号辖区的土地。</p> <p class="ql-block"> 记得那是1999年8月份,固阳公安局秘书科的两个“文筒子",一起来到了银号乡派出所。那时的乡派出所人员少,全所就两人。装备差,各方面条件都不怎么好。我就在这里,开始了入警以后的第一次派出所生活。</p><p class="ql-block"> "嘀,嘀……”</p><p class="ql-block"> 超车的喇叭声,把我从暂短的回忆中拉回到了現实。我们绕着银号镇的乡级公路,开始了寻找故事之旅。</p><p class="ql-block"> 从一级公路二相公村向南拐,便逐渐靠近了固阳县最大的原矿产地一一文圪齐铁矿。路修的不错,两车道水泥路,将矿区与一级公路紧密地连在了一起。路两边的村庄也受了些小益。</p><p class="ql-block"> 冬天的田野总是荒芜、苍凉的。无情的北风,吹的沙蒿满地打滚。远处除了黄色的土,灰色的山,光秃秃的树枝,很难找到一点儿绿色。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p><p class="ql-block"> 前面隐隐约约的好象来到了东二份子村。</p><p class="ql-block"> 东二份子村,紧挨文圪齐东面的村。它座落在河槽畔子上,进村必须走沙石河槽。唉,隔了二十多年了,这里的路还是沙石路,越接近矿区,道路越烂,越尘土飞扬,满目疮痍。都是矿山惹的祸。</p><p class="ql-block"> 1999年的初冬季节,我们接到报警称:在东二份子村因为羊吃了邻居家的草,两家闹起了矛盾,大有动武的可能。接警后,我们全所仅有的两人全部出动,提着信用社退役的一根狼牙棒,借了一辆推了半天才打着火的快报废的212吉普车,沿着颠簸的土路出发了。由于道路不熟,边走边问,等走到文圪齐的河槽里时,已经晚上11点多了。</p><p class="ql-block"> 农村人睡的早,平时除了窜个门,聊个闲话,没什么娱乐的。家里守着十几英寸的电视看上一会儿,老婆铺炕,男人吸烟,伴着呛人的劣质烟味儿,干咳上两声,9点多就睡了。</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文圪齐虽然有人挖过矿,因为品位不够暂停挖掘了。不象现在矿源紧,挖矿的人多,有人采矿,没人回添,坑坑洼洼的,象害了毒疮的秃头,左一块儿,右一片,到处烂的让人心烦。过去的路基本上还算好走的。</p><p class="ql-block"> 俗话说:软过沙子,硬过渡。我们犯了大忌。在河槽里遇到厚沙层,我喊慢点别轰油,所长犟劲儿上来猛轰油。结果两个前轮刨沙子陷的剩下半个轮,车的肚皮贴在了沙层上,彻底动不了,歇菜了。我也被车轮刨起的沙土荡了满身。</p><p class="ql-block"> 没办法,找人帮忙吧。</p><p class="ql-block"> 我望了望四周,借着月光,隐隐约约的看到河槽边上有一个村子,便向村子方向走去。</p><p class="ql-block"> 村里安静的很。我们的脚步声惊动了村里的狗,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吵醒了家里的人。我们进了一户有四轮车的人家家里,说明了经过和来意后,憨厚的农民兄弟也没多言,便摇着四轮车头,带着绳子,帮助我们拉车了。说也奇怪,沙子顶灭车,车彻底打不着火了。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折腾,四轮车头拉着吉普车回到了派出所。警也没处成。一看表,已是凌晨四点多了。这是我们最狼狈的一次出警。也是最暖心的一次出警。因为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农民兄弟实在、憨厚、不思回报的品质。</p> <p class="ql-block"> “你看,前面的村子叫庙壕村。”随行人的一句话,把我从回忆中唤醒了。</p><p class="ql-block"> 是啊,前面就是东元永村委庙壕村。</p><p class="ql-block"> 村子在一个坡度不大的钭坡上。多少有些南低北高的层次感。来到这里,我便想起了一件事:</p><p class="ql-block"> 那年9月份的一天傍晚,乡里的年轻人聚到派出所,嚷嚷着要去庙壕看戏。我给跑出租车的小兵子打了个电话,不到十分钟,2020吉普车上挤满了爱热闹的年轻人。副驾驶位置留给了我。</p><p class="ql-block"> 车上不知谁说了一句半生不熟的话:"还是人家派出所的人了,单位不一样。咱们跟上沾点儿光吧。"我听了有些别扭,但也不想说破别扭在哪。</p><p class="ql-block"> 十几分钟的路程,一个小故事还没讲完就到了。</p><p class="ql-block"> 半坡的村委会旁搭了一个戏台子。枣红色的大绒横幅上,用黄布沾出"山西……晋剧团"十几个大字,异常耀眼。戏还没开了,周围村村里看戏的村民们东一撮,西一堆地站着闲聊。最不闲的是村委会的大喇叭:</p><p class="ql-block"> " 村民们注意了,嗯,戏一会儿就开始唱了,有捐款的赶紧来村委办公室来。噢,副乡长Ⅹxx捐款100元……"</p><p class="ql-block"> 伴随着喇叭里的噪杂声,我们的车也停在了村委会的大门前。车上的人陆陆续续地下车了,但人们不急着往前走,等我下了车,便随我之后向村委会大门内走去。奇怪,谁也不超过我。</p><p class="ql-block"> "过来了?快请!”村治保主任笑吟吟地迎了上来,使劲儿地握着我的手,手上传递过来120度的高温。</p><p class="ql-block"> 旁边有人在我的后腰推了一下,顺势一句话贯进了我的耳朵:"人家让你捐款了。"</p><p class="ql-block"> 噢,原来众人车上的话是为这儿打埋伏呢。我说怎么下车把我众星捧月呢。</p><p class="ql-block"> 我豪爽的掏出100元,递给随行的小年轻,头一扬,甩出一句扛硬的话:"去,捐上!"便趾高气扬地率领一众,进了村委会的办公室。</p><p class="ql-block"> 办公室里弥漫着浓浓的菜香和酒味。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都坐在那儿喝着呢。谈笑间,笑咪咪的眼角纹,也显现出了捐款数额的大小。在我找座儿当中,喇叭里传出了唱款的声音:”派出所ⅩⅩⅩ捐款100元。"我也挺了挺胸脯,理直气壮的落座喝上了。</p><p class="ql-block"> 那晚唱的什么戏,一来我听不懂,二来光顾了喝酒也没听。只是和一行人就着简单的几个炒菜,喝了个东倒西歪回去了,其乐融融。</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第一次在农村看戏。虽然被人捉弄,但也高兴,也乐意,也心甘情愿。</p> <p class="ql-block"> 跨过庙壕村,我们便行驶在卜(卜塔亥)一一新(新建)线上。心情也豁然开朗。眼前的柏油路,宽阔而整洁。道路两侧的电灯杆,白蓝相衬,遥相呼应。稍微向远一望,镇政府所在地一一银号镇到了。白的是墙,红的是瓦,蓝的是装饰杠。与二十年前的满眼"土"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p><p class="ql-block"> 新农村啊,真漂亮!</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里,二十多年前的银号乡政府里,我怀着对派出所工作的好奇,带着对农村工作的陌生,拚着年轻人的一股热情,与乡政府的领导和干部一道查产征粮、协助计划生育、解决农民的疑难问题、维护地方的一方平安……,走过了这里的沟沟叉叉,山山水水。</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工作也得到了乡领导的肯定。领导们也非常关心我们的生活。有时候吃点偏食也记挂着我们。</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王乡长从乡下买了三只本地鸡,临下乡前告诉食堂大师傅:"晚上把鸡顿了。"大师傅也非常听话,把鸡冻了。回乡政府的路上,王乡长兴致勃勃地告诉同车的我们:"晚上喝酒、吃顿鸡肉啊。"我们期盼着,嗓子眼儿上也伸出一只小爪子,挠个不停。等回去食堂一看,冷锅冷灶的,便问大师傅:"给我们顿的鸡肉了?"大师傅说:"冰柜里了,你不是让冻了嘛。我给冻起了。”王乡长嘿嘿一笑,说道:"快走吧,今天吃不上了。遇到一个有文化的大师傅。"众人哈哈大笑,边笑边走出了食堂。虽然没吃上,但我们心里也是暖烘烘的。</p><p class="ql-block"> 老百姓更是掏心掏肺的对待我们。因为我为他们解决了困扰多年的“超生"小孩交不了罚款难以上户的问题。当时的政策是超生一胎计生办罚四千元。超生的孩子落户,必须有计生办的罚款单方可落户。好多孩子七八岁该上学了,连户口都没有。我们在请示了局领导之后,给好多学龄前儿童落了户,保证了孩子们能正常入学;我不懂得"吃、拿、卡、要",也不会为难群众,只要我在所里,中午不休息也要把农民的问题解决了。</p><p class="ql-block"> "老百姓心里有一杆秤",农民不傻,他们会把好多事情记在心中,悄悄的落实在行动上。</p><p class="ql-block"> 那年腊月的一天,我们接到一个警情,去村里处理一起民事纠纷。当进到这户农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坐着几个村邻正在调解着。见我们到来,忙起身,站着听了一会儿,先后出去了。我们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调解,纠纷得到了解决。</p><p class="ql-block"> 我正准备出门,出租车司机从门上进来了,半笑半无奈的跟我说:"你快出去看看哇。"</p><p class="ql-block"> "怎么了?"我带着疑惑出了门。</p><p class="ql-block"> 汽车旁边站着几个村民。他们有的筒着袖袖,有的捂着耳朵,在寒风中来回跺着脚。</p><p class="ql-block"> 车的后备箱盖儿是揭开的,里面放了好些东西。有一坨、一坨的粉条;一把、一把的豆面;有两只褪洗的干干净净的鸡;有酸菜蛋蛋、萝卜蛋蛋,还有一纸箱蛋糕、麻花儿。最下面还压着一条子粉白相间的猪肉。把后备箱塞的满满的。</p><p class="ql-block"> 我定晴一看,人群里其中还有刚才屋里调解的那几个人。见我疑惑不解,他们忙解释道:</p><p class="ql-block"> "农村没啥稀罕的,就这么点儿东西,拿回去吃吧。"</p><p class="ql-block"> 我忙告诉他们:"不用、不用,过年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p><p class="ql-block"> 他们倒退着,挥着手,冻的通红的脸上挂着笑容,走了。</p><p class="ql-block"> 旁边有个村民说了一句话:"快收下吧,大伙儿感激你曾经给他们办过大事,这是点儿心意。"</p><p class="ql-block"> 我望着这些东西,看着远去的、不知名的背影,一股暖流涌上了眼球,一种无名的酸痛撞击着我的胸口。老百姓不容易啊!他们心中有一杆秤,他们最懂得感恩。而我们只是做了我们应该做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我感到很惭愧!</p> <p class="ql-block"> 正如陕北歌手冯一航唱的《刮大风》:“陕北过去那风沙大,一年四季把那大风刮。铺天盖地的老黄风,刮得人都没处身。刮得那大山没有了顶,刮得那小树无踪影,刮得那碾盘翻烧饼,刮得那碾轱辘耍流星。”这也是我们过去农村工作环境的写照。但我们苦在身上,甜在心里。因为我们心中藏着深深热爱的职业和信念。</p><p class="ql-block"> 现如今,农村的变化可真大啊。经过十个全覆盖的改造,村村都通了水泥路,绝大部分的村庄房屋重盖、翻新。站在回村的道路上,只要能望见村子,便能看到白色的墙,红色的瓦,崭新、耀眼,让人赏心悦目。</p><p class="ql-block"> 我深情地望着这片土地,为它现在的变化而高兴,为它的逐渐繁荣而祝福。</p><p class="ql-block"> 银号的父老乡亲,愿你们冬有棉,夏有伞,病有药,疫有拦,一切安好!</p><p class="ql-block"> "不要忘记我!”我对银号的父老乡亲说。</p><p class="ql-block"> "不要忘记我!"银号的大地也传来了久久的回音……</p>